gu903();“嗯。”丁敏君点点头,轻手轻脚地将在她腿上枕了一夜的小孩放回床上,本想下床去洗漱一番,却没成想脚尖刚踩上地面,整条腿忽然一软,身体支撑不住地向旁边倒去。
糟糕,腿麻了!
她蓦地睁大了眼睛,下意识地伸手拉住了杨二的衣袖想要稳住身形,后者在她身子倾斜的时候已经起身想要扶住她,却没想到阴错阳差地居然没能抓住她的手,反而被她扯住了衣袖差点没把半片衣襟扯下来,他连忙翻转手腕握住她的肘弯,将她拉进怀里。
丁敏君只觉得手臂一紧,随即整个人撞在一个宽厚的胸膛上,没等她站稳,一条手臂已经顺势圈住了她的腰身,另一条手臂绕过她的背脊搭在后颈上,轻轻往下按。
灼热的掌心贴着后颈细嫩的皮肉,像要将她也一同烧起来似的,热得她耳根瞬间变得通红。她被迫抬高了下巴靠在杨二的肩头,踮起脚尖与他紧紧贴在一起,连胸口越来越快的心跳声都要趋于一致。
丁敏君下意识地想要用双手去推,却反而让抱着她的人更加收紧了双臂,将她牢牢圈在怀里。
“你……”她勉强转动着脑袋想要看他,却被他放在脑后的大手制止,按着往下压了压,低沉喑哑的嗓音近乎耳语:“不要动……”
丁敏君所有挣动的动作都不自觉地停了下来,她垂在身侧的双手微微动了动,随后缓缓抬起,迟疑着绕过他劲瘦的腰身搭在后背上,犹豫了一下,一点点攥紧手下的布料,轻轻闭上了眼睛。
一时间岁月静好,两个人沉默着相拥而立,谁也没有率先开口,直到躺在石床上的沈岳忽然接连不断地咳嗽起来,打破了这一室的静谧。
恍然间如若大梦初醒,丁敏君猛地从之前那种暧昧不明的氛围中回过神来,想起这里除了他们两个还躺了一个孩子,两颊顿时飞起一片红霞,双手用力推拒着紧抱着她的那个人,压低声音又急又羞道:“你、你快点放开我……”
杨二这次没有再拒绝,而是埋在她的颈窝深吸了一口气,顺着她的力道松开手,迎着初升的太阳笑着对她说道:“天亮了。”
金色的日光从半开的窗棂中漏进来,在他的发间跳跃,他眉目疏朗,微垂的眸中含着笑意,清楚地倒映着她的身影。她怔怔地与他对视,有些出神地抬起手,轻轻抚摸着他的眼角,想要探究自己是否当真进入了他的眼底。然而在手指触碰到他的一刹那,她却仿佛被烫到了一般蓦地收回手抵在胸前,丢下一句“我去做些吃的”后逃也似的急急离开这里。
杨二抬起的手慢了半步,没能抓住她,只能眼睁睁地任由她的手划过掌心,躲进宽大的衣袖中。
看着她快速消失在门外的背影,他微微眯起眼睛,眸色渐深。
丁敏君闷头跑进厨房,连掬了好几捧冷水洗脸之后,才终于冷静下来,勉强压下了心头令她手足无措的悸动。她甩了甩头,不再去想方才仿佛着了魔一般的举动。想到那个被救回来的孩子,她淘好米打算煮一锅粥,又蒸了几个昨日留下来的馒头,拌了一盘凉菜才停下来。
趁着等待的时候,她重新去寒潭中打了一盆水,低头对照着水面上映出来的倒影,拆掉有些凌乱的发辫,沾湿手指充当梳子,轻轻地梳理着一头已经长到膝弯的青丝。
她这次下山之前并没有料到会在这里住这么久,因而只带了些必要的细软,并没有带镜子梳子一类的东西,而许是生前被大火焚毁了容颜,李莫愁的屋子里同样没有镜子,所以平日里她只能借由水中自己的倒影梳妆。
杨二这时候也从屋里出来洗漱,过了这一会儿,丁敏君自认心境已经平复下来,然而真正面对他的时候,却仍然有些不自在。但对方却仿佛忘了方才发生的一切,在看到她对着水面梳妆的时候微微顿了顿,接着若无其事地说道:“我马上要去趟城里抓几副药,你有什么需要我带的吗?”
“嗯?”丁敏君想了想,摇摇头:“不用了,我没什么……”话未说完,她忽然一顿,像是突然记起了什么:“差点忘了,那就给那个孩子买两身衣服吧,他原先那套已经没法儿穿了吧?”
杨二微微扬眉,低头注视着她问道:“只有这个?”
丁敏君避开他的视线轻轻点了点头:“对。”
杨二闻言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道:“知道了。”
说罢便朝里面走去,丁敏君起身看着他的背影,踟躇了片刻,还是说道:“那个,我做了早饭,你吃点再走吧。”
杨二洗完脸后用布巾擦着双手上的水渍,淡淡道:“不了,我早点去抓药早点回来,那小孩的病耽误不得。”
“可是……”丁敏君见他真的没有吃饭的打算,咬着唇跺了跺脚,快步走过去打开蒸笼,也顾不上烫,挥开滚滚的热气用布纱垫着手抓起两个馒头包起来塞进他的怀里,略提高了声音说道:“那你就带着路上吃。”
刚要收回手,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只见原本玉葱一般细白的手指被烫得发红,特别是指尖,还在微微发颤。就算有再高的武功,也保护不到手指。
丁敏君被他这么紧紧盯着,很是不自在,眼神躲闪地侧过身去,挣了挣仍被握在掌心的手腕,瓮声瓮气地问道:“你干嘛啊?”
杨二却微蹙了眉头,沉声道:“你这是做什么,烫伤了怎么办?”
丁敏君本就有些心烦意乱,又被他突如其来的训斥弄得愣了愣,心底忽然涌出几丝莫名的委屈,又觉得自己好心被当了驴肝肺,做什么要对这个从见面起就一直在让她吃瘪的男人好。她用力一把推开他,气急道:“还不是担心你会饿肚子?早知道、早知道饿死你算了!”说罢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等——”
杨二似是没想到她的反应会这么大,不由得微微一怔,伸着手本打算要拉住她,半晌才收了回来,低头看着自己怀里热气腾腾的大白馒头,忽然轻笑着摇了摇头,无奈地低喃:“真是变脸比变天还要快……”
第15章
丁敏君被杨二气走之后跑到了一片野草地中,捡起一根树枝对着半人高的草丛好一阵胡劈乱砍之后,又骂了几句这人的不识好歹,这才消了些气。她扔掉手中已经被她的内劲冲断的树枝,稍微整理了一番身上有些凌乱的衣裙,回屋去照看还没苏醒的沈岳。
也是她回去地巧,那个孩子虽然还没彻底清醒过来,却已经恢复了些许意识,正半梦半醒地用沙哑的小嗓子要水喝。
丁敏君连忙走进去,倒了杯温水来到床边,把他小心地扶起来靠在怀里,将茶杯抵着他的嘴唇一点点喂水。喝了水,沈岳好像又睡了过去,她把茶杯放回桌上,却忽然猛地一个激灵,想起她方才煮的粥还在灶上!
“糟了!”
不会煮干了吧?!
她也顾不得其他了,拎起裙角就往厨房跑去,进去了才发现好像并没有闻到什么焦味,而杨二也已经不在那里了。她也说不上自己是什么心情,只定睛扫了一眼,便看到有一个褐色的瓦缸放在灶台上,热气蒸腾,盛放着已经煮好的白粥,煮粥的锅也已经洗刷干净。
她抿了抿唇,心中有些复杂。
此地除了她便只有杨二,不用猜也知道这是谁做的。从初见他的时候,她就有种“此人大约是那种奉守‘君子远庖厨’这类规矩的读书人吧”这样的感觉,虽然他武功高强,却与其他江湖中人很有些差别,比起舞棍弄枪,他那双手看起来更适合捉刀弄笔,或者抚琴弄箫。
然而这么一双手,原来也是会操持家务的。
……虽然似乎很不熟练的样子。
她眼尖地看到了被一块块水渍弄得一塌糊涂的灶台,有些忍俊不禁。
她舒了一口气,在心中对自己说道:算了,看在他帮忙把粥煮好的份上,这次就原谅他吧。
……
将粥端到杨二住的那屋后没多久,沈岳终于醒了过来。也许是昏迷了许久的缘故,又或者年纪尚小,他似乎还有些不太搞得清楚目前的状况,醒来后的第一反应便是下意识地四下张望寻找爹娘。听着那一声声注定无人再会应答的叫唤,丁敏君心中有些酸涩,走过去坐在床沿握住了他挥动的小手,尽量放柔了声音对他说道:“你醒了啊。”
那孩子猛地一怔,原本有些恍惚的眼神渐渐清明起来,直愣愣地盯着她喃喃道:“您、您是……”一边问一边仍然不肯放弃地用视线四下搜寻,还挣扎着小胳膊小腿想要起身。
丁敏君扶着他帮他坐了起来,简略地解释了一遍前因后果后对他说道:“我姓丁,这里还有另外一个人,不过他现在去城里为你抓药了,等他回来,你便喊他杨伯伯吧。”顿了顿,她试着引他说说话:“对了,你是叫岳儿,对吗?”
小孩乖乖地点了点头,在明白不可能在这里找到爹娘后,他的眼睛渐渐黯淡下去,微不可闻地叫了她一声“丁姑姑”后便再不肯出声,无论她怎么与他说话,他都只是摇摇头或者点点头,抱着膝盖表情木然地盯着自己的脚趾尖,再没有开口。
丁敏君叹了一口气,看到还热着的白粥,眼睛微微一亮,盛了一碗端到床边,在他鼻子底下拿起勺子轻轻搅动,好声好气地哄道:“岳儿,你病了一夜,才刚刚醒来,应当很饿了吧,丁姑姑喂你喝粥好不好?”
沈岳听到后却摇了摇头,哑着嗓子低低地说道:“谢谢丁姑姑,岳儿不饿。”依旧将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蜷在床头。
也许是还生着病的缘故,又或者是家中突如其来的变故所致,年幼的孩童整个人仿佛被抽干了精气一般,竟隐约显现出几分令人心惊的生无可恋。不过才五六岁的孩子,过早的聪慧让他清楚意识到了什么是家破人亡,从此以后,这天地之大,再也没有他们中原沈家了。
丁敏君拿他没有办法,正焦急着,杨二果然如他所说那般早早地回来了。看到他进门,她也顾不上之前还在与他闹变扭,连忙起身将粥碗放在桌子上,一把拉着他走到外间,凑过去低声与他如此这般地说明了一番关于沈岳的状况,蹙着眉问他有没有什么办法。
杨二低头看着她的发顶,鼻尖似乎萦绕着一股若隐若现的冷檀清香。丁敏君等了好一会儿,见他神色莫名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于是有些嗔怪地打了一下他的手臂,叫他:“你说话呀!”丝毫未觉自己下意识的举动中已带上了几分亲密。
杨二倒很是受用,他将手中的药包递过去让她先去煎上一副,口中说道:“这件事交给我吧。”便走了进去。
丁敏君见他似乎已经有了主意,心下有些好奇,想要看看他会怎么开解这个孩子,于是小心地跟了上去,隔着门帘探听里面的情况。
杨二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了下来,看着床上紧紧抱着自己的那一小团,淡淡地问道:“身体怎么样?”
将脑袋埋在双臂间的小孩忽然听到旁边传来了陌生男子的声音,怔愣片刻后缓缓抬起头来,有些迟疑地看着他问道:“杨……伯伯?”
杨二听到他的称呼后微微挑了挑眉,没有否认。
尽管连开口都觉得疲累,但良好的家教仍然提醒着沈岳对于旁人的关怀要及时作出回应:“岳儿很好,谢谢杨伯伯……”
杨二没有像丁敏君一样耐心地劝他喝粥,而是忽然说起了今日去城里时听到的传闻:“听说‘九州王’沈天君半个月之前被仇家所杀,沈氏满门被灭,不过我倒是知道他还有一个独子活了下来,却不知所踪,关于这件事你怎么看,岳儿?”
他的语气平淡极了,仿佛只是随口一提而已,但直面着他的沈岳却浑身一颤,如同察觉到了危险的小兽一般,整个人猛地朝墙角缩去,瞳孔剧烈震颤。
他明白面前这个莫名让他感受到巨大压力的男人已经清楚知道了他的底细。他的额头渗出大滴的冷汗,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抠进掌肉中,如同被掐住了喉咙一般,抖着声音艰涩地问道:“您、也要像、那个坏人、一样、杀了我、吗,杨、伯伯?”
第16章
听着里面小孩因为害怕而磕磕绊绊的声音,丁敏君忍不住了。才五六岁懵懵懂懂的年纪,又刚刚经历了家破人亡的惨剧,现在自己还生着重病,杨二怎么能在这种时候跟他说这些?!
她掀起帘子正要进去,却看到杨二在背后朝她做了个手势让她稍安勿躁,退出去等着看他怎么处理。
丁敏君:“……”
她迟疑地看了看全神戒备着杨二,丝毫没有发现她的沈岳,又看了看杨二不动如山的背影,最终还是咬咬牙放下了撑着帘子的手,心中默念道:那就再等等,但若杨二做地实在太过分的话,她是绝对不会袖手旁观的,以后也不会允许他再靠近这个孩子!大不了,大不了将这孩子带回峨眉派去,她师父灭绝师太不收男弟子,但她可以去请求大师伯独孤一鹤,总会有这孩子的一席之地。
这样想着,她稍微冷静了一点,隔着门帘继续探听里面的动静。
等到确认丁敏君已经退出去后,杨二才轻轻一笑,算不上安抚地对沈岳说道:“你放心,我没兴趣对一个小孩动手,更何况……”更何况如果真的动什么手脚的话,外面那个暴脾气的丁女侠绝对会跟他翻脸,这个念头在他脑中一闪而过,他不动声色地压下嘴角的笑意,淡淡道:“看在你叫我一声杨伯伯的份上,我给你一个机会——我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岳儿,你知道该怎么选。”
沈岳敏锐地从他的话中察觉到了几分深意,关于自己从今往后的道路,是守着父亲留下来的庞大家财,如持金过闹事的小儿一般面对众多的觊觎独自艰难长大,甚至很有可能无法长大;还是找一个能在他尚且弱小的时候庇护他的靠山,等他长大成人再说其他。
该怎么选,根本无需考虑。
“看来你已经做出了选择。”杨二在看到他的眼神之后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果然没有看错,虽然年纪尚小,但这是一个极其聪慧的孩子。他满意地暗暗点头,对他道:“既然如此,说说沈宅遇袭的经过吧,沈天君一代名侠,想杀他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听到父亲的名字,沈岳眼神骤变,紧握着拳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嘴唇微微抖动,半晌之后才满含着恨意娓娓道来:“那晚……”
……
杨二掀开门帘走了出来,丁敏君见状连忙走过去,轻轻扯动他的衣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帘子后面,问道:“岳儿肯喝粥了?”
杨二点点头,任由她扯着自己的袖子,说道:“放心吧,他会比谁都要顽强地活下去的,毕竟身上还背负着那样的血海深仇。”
说到这个,丁敏君便想起了方才他冷漠逼迫的模样,瞪着他不由得有些生气:“你刚刚为什么要那么做?这孩子已经够可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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