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时没有，这小子不愿。说什么要先建立功业，再考虑成家。你额娘倒是替他看好了几个大臣家的闺女，但……哎，不说也罢。这个臭小子最不让我省心。”

说到老幺的婚事，富察晨安的嘴角彻底垮了下来，胡须蔫了吧唧地贴在下颌，一副自己已经就地死了的模样。

富察容音整了整富察傅恒的鬓发，温和道：“阿恒，你如果有喜欢的姑娘，一定要善待对方，一颗心一个人一辈子，不要再装别的姑娘了。”

“阿姐……我不是始乱终弃的男人，我之后娶的女子，她兴许不是大清最美的姑娘，也可能没什么才华，无法与我吟诗作对。但我确信，我若要娶她，一定是她身上有特别令我着迷的特质。这样的姑娘，我只会小心将她安放在我掌心，不会再看别的女人，惹她难受。”

“胡说八道。一个男人怎么可能只娶一个女人。如果那个女人生不出子嗣，你还要放纵她任由自己绝户不成？”富察晨安胡子翘起来，捂着胸膛嗷嗷大骂，几乎要被一双儿女气晕过去。

“爹，你管不好自己的后宅，难道还要管我吃喝拉撒跟谁生孩子不成？”有着姐姐的倚仗，富察傅恒情不禁把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

“我一点都不喜欢你说的三妻四妾的生活方式。额娘只是把苦水咽到肚子里，不告诉我们罢了，您觉得自己把富察家带的很好，但其实，还不是靠老祖宗的荫蔽，咱们才走到大清一流世家的位置上。雍正爷当年钦点阿姐为那位的嫡福晋，您只知叩头谢恩，点头如蒜，却压根没有想过，问问你的亲女儿，她到底愿不愿意嫁到吃人的宫里。这是你作为父亲的不作为，你却沾沾自喜，以为给了阿姐一份天大的殊荣。要不是阿姐性子好，在宫内不作不闹，一直顺着那位的脾气，你以为，咱们家可以永远昌荣？”

“你——孽子，你还敢反了老子，指责老子来了！”富察晨安瞪着富察傅恒，完全没料到，老幺心里对他竟然满是失望，句句都是职责。

“你阿姐她能被天家选中，成为大清最为尊贵的女人，这有什么不好？你问问她，当定下这件事后，她是不是内心欣喜，也觉得这是无上的荣耀？容音，你来说。你可曾怨怼过你爹，觉得爹苛待了你？”

富察晨安将求助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女儿。

他虽然娶了很多女人，但七个子嗣都是发妻所出。容音排行老六，是他唯一的女儿。他对容音不可谓不爱。

当年天家微服私访，到他府中下棋用膳。一眼相中容音，想让容音做四皇子的嫡福晋，自己是惶恐的。

只是在准备叩头谢绝的时候，看到了女儿脸上的一抹娇羞笑意，他才熄了心思，叩头谢主荣恩。

现在，老幺竟然抬出这件事来指责他狗腿，没有一个作为父亲的担当。

那他就只能问问身为当事人的女儿，他到底是不是一个够格的父亲。

富察容音头疼扶额，并不想回答这种问题。

她道：“父亲，今日我来的目的，是想请你们帮忙，我要与那位和离。”

“什么？！”“和、什么离？”

父子俩这时表现出了惊人的一致，具是睁大了眼眸，满目骇然地看着富察容音。

富察容音淡定喝完手中的茶，点头道：“没错，日子过不下去了，我想和离。永琏我要带走，父亲既然您心疼我，就帮帮我吧。”

“我……”富察晨安心头一口气猛地提起，两眼一黑，轰然倒了下去。

第61章富察家的扫地僧

富察容音脸色变了变，“阿恒，扶住爹。”

富察傅恒也有点站不稳，好不容易手脚错乱地扶住富察晨安，探了探自己老爹的鼻息和脉搏，他咽了咽口水道，“阿姐你想好了？我们真的要踹掉姐夫？”

这才是让他们父子俩心惊肉跳，想要原地飞升的症结好不好。

劳烦阿姐先回答这个问题先。

富察容音敛眸，“暂不提这个问题，你先找府中大夫给爹看看。”

“好。”

富察傅恒虽然看着瘦弱，一双臂膀却十分有力，嘿呀一声，将富察晨安打横抱起，放在书房屏风后的小床上，平铺整平。

“阿姐，我这就叫府医过来，你要不要回避？”

富察容音摇头，“无碍。先给爹看病要紧，我就站在书柜后面，看下情况。如果大夫诊断不出什么，我让卫七找宫医过来。”

没多久，傅恒领了个须发灰白的老头子进了门。

富察容音认得这个老大夫，汉医界有名的回春圣手——冯奇楠。

自己阿爹与这位圣手算是忘年好友。

早几年，在她出嫁前夕，爹可怜这位医术大拿无妻无子没有钱财，便把这位醉心于医术的老朋友接到了府中供养。

现在看老人家精神矍铄、鹤发童颜的模样，倒是比他们的爹爹看着年轻。

富察容音静了静心神，继续观望着。

冯奇楠诊断一番后，看向傅恒，“你是不是又做了什么事情，惹得老爷子心火燃上头了？”

“我没，我哪敢啊，那是我爹，我的好阿玛，我尊重他都来不及呢。”傅恒一脸尴尬。

“行了，我也算是看着你小子长大的，你少跟我胡咧咧。是你又回绝了你爹娘给你找的亲事，跟他正面刚起来，让他堵着了吧。”

“哎，还真的不是我。”傅恒有口难言，对于平素就被爹耳提命面必须要尊敬的冯奇楠，他没敢耍少爷脾气。只能耐着性子解释，这次根本不是他的锅。

冯奇楠抚须，从自己的医药木盒里拿出金针，慢慢在富察晨安的面上和四肢处扎针。

金针极细，极长。

冯奇楠慢慢捻动着金针，不忘调侃好友家的幺儿，“不是你难道是你大哥？可你几个哥哥还有你的姐姐，哪个不是知礼懂法的好孩子。只有你，长得青瓷似的，皮的跟个泼猴一样。外人面前倒是谦谦如玉，在家里我可是多次听到你爹叹气，说你是富察家的异类。”

“……我——”富察傅恒又急又尴尬，“老爷子您认真点，我爹的命就指望着您的几枚针了。别扎歪了。”

“行了，现在嫌弃我多嘴了。罢了，我不说了就是。你们接下来要多顺着你爹，别给他气受，然后多给他进补一些健脾胃的膳食，劝他忌口，少吃荤腥和酒肉，慢慢熬养一个月，身体就不会轻易被你们气晕了。我说的，你们都能做到么？傅恒，容音小姐。”

立于书柜后的富察容音：“……”

她心中浅叹，慢悠悠从书柜后出来，朝冯奇楠拱了拱手，“冯老先生是何时察觉我在屋内的？”

第62章“三不”原则

冯奇楠故作高深地笑了笑，“老夫猜的。”

富察容音看了一眼做傅恒，猜想兴许是弟弟太急了，把她在书房的消息不小心透露给了冯奇楠。

好在冯奇楠本身也是他们家信得过的人。

富察容音淡定道：“老爷子还是这么五感敏锐。”

“我阿玛他这次突然晕厥，说起来与本宫有很大的关系。本宫想问您，他身体的情况是不是不太好了？”说到这，富察容音顿了顿，心里有一丝愧疚的情绪。

阿玛快知天命的年纪，自己还这么气他，的确是做的很不该。

冯奇楠摇头，理智道：“毕竟年纪到了。身体机能是比壮年时要差很多，所以才会因为一时的心里堵塞，上头晕厥。醒来后就好了，娘娘不必介怀。往后你们能照顾老爷的情绪，不让他伤身伤心即可。”

说完，冯奇楠好奇地问富察容音：“娘娘今日这般装束回来，可是在宫中有什么不便的事，需要您亲自回府传话？”

“并无，只是想家，这才乔装回来。”富察容音容色镇定。

傅恒附和，“没错，我阿姐是想我了，这才回来。冯大夫，您赶紧看下我阿玛需要进补什么药膳，我让管家通知厨子。阿玛如果倒了，咱们富察家也要完了。”

迷迷糊糊已经听得到一些声音的富察晨安：呵。

——个臭小子，明明刚才是他这个不孝子在容音面前跳脚，说自己爹是个只会守住祖宗家业的废物，不是个好爹。

——现在呢，在冯大夫面前假惺惺哭着说没他这个爹，富察家就要垮掉。

——哎！做爹真难！

“你们看，阿玛是不是就要醒了？”富察容音眼尖，注意到富察晨安手指动了动，面颊上的横肉也开始了细微的抽搐。

“冯大夫厉害，阿玛如果真的被你扎一扎就能好，我想拜入您名下学医。”富察傅恒见老爹终于有醒转的动静，紧悬的心终于能稍稍松一口气，不禁跟冯奇楠表示自己想要学医的念头。

“学医已经晚了，叫我一声师傅我也不敢当，你只要少给我增加工作就好了。”

冯奇楠摆摆手，将碍事的富察傅恒轻轻推到一边，继续慢条斯理地给富察晨安施最后几针。

富察晨安醒过来后，望着关切看着自己的众人，特别是他那个抛下石破天惊话语，现在却佯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的乖闺女。

心下是一阵又一阵的天雷滚滚。

“咳……不行！不许！不该有这样的念头！”他急道。

“……”富察容音替富察晨安掖被子的手僵了僵，温和道：“阿玛，大夫的话您没听清么？您年纪大了，身体不比以前。凡事要想开点，别老是生气。我们作为儿女已经长大成人，可以做自己的主了。”

富察晨安气息紊乱，也不顾还有一个外人在场，直接吼道：“你要我怎么冷静想开？！你这种事情如果做了，咱们富察家百年的基业，都要毁在你手上。你是开心自由了，可你想过我们么？你想过你幼弟才十五，还没成家立业，还没给富察家留下丁点血脉么？

”

“阿玛，”富察容音眸光沉沉，“您别把我想的这般自私。我能处理好这件事。”

“过程无论你怎么搞，这结局都是一样的！你再不收敛大逆不道的念头，我们富察家要不起你这样的女儿！”富察晨安豁出去了，老眼一闭，直接怒道。

寂静。

屋内弥漫着死一般的安静气氛。

傅恒欲哭无泪，左看看一脸黑沉的爹，右瞄瞄容色镇定的阿姐，只觉得自己处境真特么艰难。

“那个，阿玛您要不冷静下来，先听阿姐的主意再做定论？冯大夫，这是家事，您忘了今天看到的，先回避一下吧。”

第63章貌容心壮，绝不妥协

冯奇楠眸光暗了暗，步子却没挪动。

富察容音倒是坦然自若，丝毫没有避讳，直接道：“这件事无须隔着自家人。我主意已定，阿玛和兄长们一如往常，无须为我做什么准备。”

富察晨安拳头紧了紧，一字一句道：“把你的话给我收回去。这件事由不得你胡来。你若还是我富察家的女儿，就不该有这样大逆不道的想法。”

女儿长大，做了母亲，万事开始有自己的想法了。作为阿玛，他替容音高兴。可容音做的决定，要以整个家族的覆灭作为代价，那他作为一族之长，阻止不了就只能牺牲容音，跟陛下请罪告饶。

“阿玛，您心里可是想着，把我的主意告诉那位？”富察容音淡定的视线落在富察晨安面上，瞧出了自己父亲面上的决然。

她摇了摇头，“罢了，你去说吧。被废黜皇后之位对我来说，是另一种解脱。”

冯奇楠诧异地看着富察家这位一向宽和温柔的姑娘，心下胆颤心惊。

——他、他没理解错吧？大姑娘这是瞧不上皇帝，想要与皇帝和离？

因为吃惊，冯奇楠不禁咳了一声，问道：“姑娘可否冷静点，心平气和地与老夫说道说道，兴许老夫可以帮上忙？”

“……”

“哎，老先生您别跟着我姐胡来。”

富察傅恒摁住了冯奇楠的胳膊，露出一丝苦笑。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姐姐面柔心壮，一向是个有主意的女人。这次看起来是铁了心要脱离皇家。可爱新觉罗家族统摄大清近百余年，是整个大清的至高权威。

宫内帝后离散，一般只有皇后被废黜或者甍逝，不然就是一辈子挂在一起的国之典范夫妻。

还真的就没听过，皇后单方面要与帝王和离的。

“阿姐，你冷静下来，我们几个人一起合计合计？我知道您久居深宫，冷清寂寞。也遭到了不公的待遇，但，是不是有与他和离更好的法子帮你走出困境？”

富察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富察傅恒冷静下来，细想，后背起了白毛汗。

他敬重阿姐，也想着阿姐能在家族的护佑下，坐稳国母的位置，让皇帝就算不爱，也能敬重不苛待。

可现在……

“我不想陪着你们撑下去了。”富察容音像是没听到众人的劝阻，神色清冷犹如九昆仑山上的皑皑白雪。

“这条路，我不想再走下去。这是我个人的诉求，与家族无关。和离也好，甍逝也罢，我不想再与他被人同时提及。”

富察容音说到这，讥讽地扯了扯嘴角，“嫁给他时，你们和宫中的太后对我三令五申，要我做大清最为端庄的皇后，要大度。那时我对他只是孺慕之情，并非为爱。我以为作为一个国母，必须体现极好的容人雅量。所以他要的解语花，我都给他找来。可现在我才发现，所谓宽容不过是世人加诸在女人身上要求对方自欺欺人的说法罢了。

女人的心很小，期许的无非就是一个知冷暖的丈夫和一个还算温暖完整的家。他给不了我，还要画地为牢将我钉死在皇宫。我现在告诉你们我的真实想法。”

富察容音茶褐色的漂亮眸子在几个男人面上转了转，最终落回自己端着的茶盏上，淡淡一笑：“我不愿意，我要走。没人可以拦我。”

屋内沉寂半晌，突然“咚”的一声，富察晨安再次晕了过去。

富察傅恒手足无措，“阿姐，阿玛他——”

天，阿玛怎么又晕了？

第64章成长的代价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富察容音已经淡定下来。特别是当她的视线瞥到自己阿玛微微翕动的眼皮，她突然有些倦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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