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但是——“不会。”
他肯定的说道。
不是因为纪白有多冷傲,而是寇怀是真的没有骨气。
他想,寇怀之所以敢说这样的话,大概也是料到了她哥寇真短时间内是回不来了。
寇父因与外商勾结走私,被人举报,犯的是杀头的罪,又给办案的官员看上了他们家的家产,顺手安了个罪名,抄了家。
寇母从寇父入狱时就病重,最终死在从大宅院搬去小茅房的路上。
寇真决心找那个胡乱抄家的官员报仇,就拿出当年的婚约,把寇怀托付给了纪家后,参了军。
最后收到的他的消息,是他跟着朝中大员出海,要给皇上寻求那传说中的仙山,带回仙丹,二十年为期。
此后再无音讯。
五年过去,别说她哥了,哪怕是那一对寻求仙山的船,也没听说过有什么消息。
寇真离开的时候跟以为寇怀能够很快和纪白成亲,只是没想到寇怀都由小姑娘长成老姑娘了,她还是个黄花大闺女。
再说寇怀在话说出口的那一瞬间,心里想的是:妈的,走就走了吧。你反正也不在乎我,也不喜欢我。你喜欢别的人,你还看到我就皱眉。
走久走了吧……
但说出之后,又是无限的委屈。
她大概是中了邪,才会喜欢纪白这个冷冰冰的人。
但她有什么办法,喜欢又不是跟切菜一样,一刀下去,一下子就断开了。
她很喜欢纪白,是很想要和他在一起的那种喜欢。
此时朝阳已经完全出露,阳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极长,寇怀吼完那句话后就承受不住一般的后退了几步,最后垂着头,第一次在争吵过后像个斗败的公鸡,失魂落魄的离开。
非人(4)
寇怀和纪白吵架落败,十分伤心难过,躲在院子里五天没出门。
老管家在清晨打扫完花园的花草时,总会不时的站起来,看看寇怀有没有来。
“别的不说。”他一边喝了口热茶一边跟半月聊天,“你们家小姐还是很勤快的。有她在我这腰都不会这么疼。”
半月瘪着嘴给他添茶:“您只想着您自己了。没见过纪公子说话这么伤人的,您找着机会,好歹劝劝。别人不心疼,我可心疼我们家小姐。”
“我看着我们家少爷这五天也没来打个拳。你们家小姐一见着他就上蹿下跳的要过去说说话儿,少爷又是个爱清净的,从前院到后院,好容易找了个清净的地儿,但你看寇小姐老这么吵吵,他也不嫌弃吧?”意思是纪白心里也愧疚呢,不好意思来打拳了。
半月把壶放到一边:“您当然向着自己家的少爷说话。我们小姐是吵闹了些,但您看纪公子哪次说的话,是我们小姐不放在心里的?”
“少爷不让寇小姐出去乱跑,但祝小姐不还是和外边儿那些市井里的人处的很好?”他低头准备再嘬一口茶水时,半月给他把茶杯从眼皮子底下挪走了。
“诶诶诶……这是干什么?”
“您看不到我家小姐的好,当然不给你喝茶。”半月端了茶具准备离开。
“我说你们这些人……”
半月停下脚步。
老管家把水杯拿下来,捧在手里:“少爷对寇小姐还不够好呢?寇小姐吵闹,但他就偏偏忍了。这五日也没来,想是知道自己错了,不敢见人呐!”他摇摇头,“只是我们少爷性子一向是冷僻惯的,有些事,只是他自己也没发现罢了。”
半月抱着茶壶坐下来:“我也知道我们小姐也有不好的,但我说真的,这世上,再难找到第二个像她那样纯粹的人了……”
她五岁的时候被人贩子拐走,后来卖给了一户屠夫,准备等她长大后成亲。七岁那年因为烧水,不小心把脸烫了。屠夫不以为然,也没去看大夫,就在大夏天里,烫烂的脸发霉腐烂。
屠夫觉得恶心,又要转手卖她。
但没人买脸上带疤的姑娘,屠夫觉得亏了,动不动就打她。后来遇到寇怀一家,寇怀见她可怜,不仅买了她,还帮她治好脸上的腐肉——因为处理不及时,原本只烫伤了一小块的脸,最后割掉了半张。
人人见了都怕,只有寇怀不嫌弃她。
“我的小姐,真的是这个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她抱着茶盘看着朝阳喃喃自语。
这边,被人讨论的寇怀懒懒的在床上翻了个身:事情已经过去了五天,想必纪白已经把这句话抛在了脑后。
她可不想到时候再吵嘴,纪白扔出一句“你自己都说了要跟你哥走”之类的话,听了太伤心。
今天再休息一天,明天再展开活动好好的玩耍一番。
东市来了舞狮的,半个月前她就和半月约好了去看;西市有个从海上来的商贩,说是等到芙蓉花开始凋谢的时候,会带两个昆仑奴给他做帮手。据说昆仑奴长得黝黑又高大壮实,她和老板说好了一定要看一眼的。
还有南市,她这个月还没去打听寻仙船的下落……
她还有好多事儿没干。
正瞎想着,半月急冲冲的从门外跑来,手里还抱了个茶盘。
“怎么了?”她说着,走下床去给她倒了杯水,“跑这么急。”
半月喝了口水,喘息稍平,就迫不及待的说道:“小姐,少爷……少爷回来了!”
寇怀愣住。
半响,才颤着声道:“你说……谁回来了?”
“少爷啊,祝真,您哥哥,他海上寻仙山,回来了!”
寇怀脑子里一片空白,再反应过来时,是半月拉着她,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哽咽着问她:“小姐,你怎么,哭了……”
她这才后知后觉的摸脸——她怎么会流这么多泪。
两人正抱头痛哭的时候,老管家身后跟着长锁来了。
“呷,人都回来了,还哭什么呢?”老管家递上一块方帕,“寇公子已经到了呢。”
长锁笑道:“是喜事儿,不该哭。我瞧这,寇公子除了黑了些,连身子骨似乎都比以前壮实不少。该高兴,该高兴。”
等两人缓了缓,老管家说道:“小姐换身衣服吧,寇公子要见你。”
说完,两人便退了出去,在门廊上等着。
寇怀由着半月给她换衣,思绪还飘在幼时。
“我哥哥,他也是很疼我的。”寇怀幽幽叹了口气。
“我也记得呢,小时候你被人欺负了,少爷都一定要揍他一顿给您出气的。”
说完,又听得寇怀叹了口气——这就很少见了,只有寇怀让别人叹气的份儿,让寇怀叹气,真是少之又少:“小姐,少爷疼您,为什么要叹气呢?”
寇怀又一次故意的,拖长了声音叹道:“我担心纪白啊。我哥走之前让我嫁给他,可现在他都不娶我……我担心他会打他的。”
半月:……
“打他也不好。我也知道纪白不喜欢我,可我能怎么办,我就是好想要嫁给他……这样!”她兴奋的转过头来,“我让他娶我,就答应不让我哥揍他。”
半月吸了吸鼻子,决定告诉她:“小姐啊,您还天天去看纪公子晨练打拳呐,人家功夫可一点儿不差。”
两人说笑着,收拾好了,打开门跟着长锁去了前院。
绕过安置了假山的长廊,又穿过抱厦,再左拐右转的,才到了纪白的书房。
这是寇怀没来过的地方。
寇怀一眼就看到了那个长长身型,穿着墨绿的宽袍的人。纪白头上简单的挽了个簪,那玉簪子锁住,神色淡然,仔细的听着旁边的人说话,还不实的点头。
“小姐?”半月轻声叫道。
寇怀回过神来:“我哥呢?”
屋中人听到门外的动静,都站起身来。
寇怀的目光终于注意到了与纪白并肩而站的人——是黑了些,但感觉怎么反倒像更年轻了。大概是海上过得太艰苦,身子板都不如过去壮实,寇怀一想到他大概是过得很差,眼泪没忍住,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寇真忙走出来,拍着她的背,跟以前一样十分不厚道的笑:“我还没认出来,如今竟出落得如此标志。”说罢,竟然先笑了一会儿,才边为她擦泪边说,“只是这哭起来,倒有些丑了。”
寇怀没忍住,又笑了,结果冒出了个鼻涕泡,引得寇真笑得更加大声,转过头跟纪白说:“可是辛苦你了,我这个妹妹向来不成体统。”
寇怀闷闷的擦着鼻涕和眼泪,心里想:这下大概是打不起来了。
寇真牵着寇怀进了书房,一众闲人退出,留给他们兄妹二人叙旧。
直到晚饭前,都是寇怀在问,寇真回答。
这才知道,他们竟然真的带回了个修士,长得浓眉大眼,十分魁梧,自称曾到蓬莱拜过仙人为师,并且表示可以为当今“最伟大最了不起的人”制作不死药。
寇真还说自己跟对了师傅,现下在宫廷里当差,也算是皇帝身边的红人。
寇怀哭得太厉害,声音还有些哑:“那还挺好。你小时候就爱打架,现下做了御前侍卫,也是好事。”
寇真脸色一凝,接着笑道:“是好事。”
等到天色将黑,寇真才问了句:“还没问你,在纪家这几年,过得可还顺心?”
本来寇怀觉得没什么的,但被寇真这么关切的一问,受过的委屈一下子从心底冒起,鼻头一酸:“就是还是想哥哥。”
寇真又从怀中摸出块手帕,无奈道:“你再哭,我这儿可再没新的帕子了。”
看着寇怀收住了泪,又问道:“我看纪白还没娶你,你还想嫁么?”
寇怀一听这话,就觉得是做哥哥的来给自己撑腰来了,也不觉挺起了胸背:“我想倒是想。可纪白似乎不太想娶……”
“唔……”寇真没有丝毫为难的说,“那就不嫁了。皇上派我到极南之地做督查,不如你随我去,就算一辈子不嫁人,哥哥也是养得起的。”
寇怀摇头道:“可我喜欢纪白。”
“但我看这纪家似乎也很为你头疼,这几年来你闹得人仰马翻,我刚进城就听闻了你的‘光辉事迹’……”
寇怀不好意思的“嘿嘿”笑道。
寇真看了她一眼,接着说:“我看还是算了……”
寇怀脸上还挂着笑,一时没反应过来:“算了什么?”
“你跟哥哥走吧。不嫁了。”
寇真以为根据传言的话,寇怀至少要大哭大闹一场,但他又深知自己妹妹是个没心没肺的人,哪怕是强行带走了,再怎么留恋,隔了几天,终究还是会忘的。
但寇怀沉吟良久,无可奈何道:“哥哥,我没办法了。哪怕纪白不喜欢我……我也想嫁给他。他可以娶很多妾室,让庶子做家主,我都不介意。我只想嫁给他。”
寇真劝道:“可我看纪白,也没那么好。”
“我也很没办法。我就是很喜欢。”
寇真不再劝她,只是连吃饭的时候,都在跟寇怀讲他在外的这几年遇到的奇人奇事奇景奇观,引得在座的,除了寇怀和纪白,无人不向往。
好容易吃完了饭,寇真却要住在纪府外,寇怀就只好自己吃完了饭,慢悠悠的晃回自己院子。
月华如水,空中撒满银辉,花草被圈出更暗的剪影在微风中摇曳,寇怀的哥哥回来了,她心里十分高兴。
她看哥哥和纪白似乎聊得很是开心,纪白也语气平静的跟她说了两句话,想来是忘记之前的事了。
寇怀心满意足的拍拍肚子,非常舒畅。
突然,一道清冷的声音割破了夜的宁静,也把寇怀从成亲入洞房的美梦里拉了出来。
月亮门转出个人影,投在地上的影子修长清瘦,时被竹影遮挡,原本是个月下观美人的好机会,但寇怀现在只想哭。
因为纪美人问她:“之前说的话,还算数么?”
非人(5)
纪白不要她了。
纪白竟然真的不要她了。
她脑子里迅速闪过这个念头,嘴也这样说了出来:“你真的要赶我走吗?”
纪白站在离她不过五步远的距离,却让寇怀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从没这样远过。银辉成了利刃,在他们之间划出了鸿沟。
除了寇怀,纪白对谁都是彬彬有礼、温润如玉的模样。他说话永远留有余地,恰如此刻,他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重述起了寇真在晚饭时讲过的话。
“极南之地的女子也个个都骄纵大胆,读书经商、打架斗鸡都不在话下。你不疯不傻,只是行事妄为了些,想来和极南之地的女子,倒有几分相似……”
他说:“想是那里才是你该去的地方。”
寇怀心里松了口气,心想原来是纪白也觉得此地太约束了我。因此她也很“善解人意”的答道:“这倒是不用。你在那里,我就在哪里。”
她自觉这一番告白是真情流露,十分动人。
在她的设想里,纪白应该也是很感动的才对。
但纪白说:“是你自己要跟你哥哥走的。”
寇怀愣住,过了会儿假装没听见,正准备张口转移话题,纪白又补充道:“你忘了么,你说你哥哥来接你了,你就走。”
寇怀没说出的话变成了泪和哽咽,她觉得这一天可真是乱七八糟。
她的哥哥回来了,但喜欢的人却要赶走自己。
“你真的这么讨厌我么?”
“想和冯与香成亲。你喜欢她。”
“你果真不喜欢我。”
“可我……可我……”寇怀想说她做了这么多,难到纪白就没有一点感动过吗,怎么还忍得下心说出这样的话。
但她又深知纪白是个很有原则的人,如果寇怀拿自己做的那些傻事儿,或者直接拿出婚约来,哪怕纪白再想她离开,最终也会不得不娶了自己。
但寇怀,只是想要纪白娶了自己啊。
她最终还是咽下那句话,哽咽着问:“你就这么想我走?”
她心里还存着一丝希望,至少相处甚久,纪白好歹对她有些情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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