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静悄悄地流逝,大约过了一万年那么漫长,谢景迟慢慢地呼出肺里的浊气。
他做了一个可能没有那么艰难的决定。
“你想对我做的就是这种事情吗?”
谢景迟把手放到胸口,一颗颗解开纽扣。
之前秦深没能做下去的事情,他代替他完成了。
首先是西装,再是马甲,最后是领带和衬衣。
谢景迟有一副很漂亮很容易勾起Alpha施虐欲的躯体,这一点没有人比秦深更清楚。
当衬衣的纽扣全部解开,谢景迟的上半身完全的、不加任何遮挡地暴露在了秦深的视野里。
精致的锁骨,平坦的胸脯,和没有一丝赘肉的小腹。因为第二性别是Omega,即使没有生育过,浅粉色的乳晕也微微鼓起。
“你是说,想把我关起来,重新标记我,让我做属于你一个人的东西,是吗?”
秦深错开视线,“别乱来。”他的呼吸愈发粗重。
“什么叫乱来?”谢景迟猫一样轻巧地靠近了他。
从秦深的角度能看到他后颈那个尚且鲜血淋漓的咬痕。
Alpha的本能让他想要惩罚这个还带着他的标记就敢不知死活撩拨自己的Omega。为了防止自己做出一些过界的行为,他抓住了离手边最近的方向盘,因为用力过度,指节泛起青白的颜色,手背浮起一片片的青筋。
谢景迟大着胆子覆上他的手背,秦深身体僵硬,却没有把他推开。
如同得到了默许,谢景迟继续得寸进尺,“把我锁起来吧,用绳子、锁链……随便什么都好,让我只属于你一个人,如果你真的这样想的话。那就来吧,我不怕。”
秦深猛地睁开眼睛,“不要开这种玩笑!”他冷着脸,想要用这样的话语把谢景迟吓退,“我真的会伤害你……”
“我不在乎,其实你也很想要,不是吗?”谢景迟的目光往下,嘴上说着让他不要开玩笑,实际上有反应得这么明显。
谢景迟垂下眼睛,这么明显的事情,为什么以前的他从来都没有发觉?
“你还要放开我吗?”
“你要放我自由吗?”
秦深张了张口,像是有了答案。
谢景迟竖起一根手指,抵在他的嘴唇上,“你只有一次回答的机会。”身处于温暖的夏夜中,他的手却很凉。
他仰望着眼前这张俊美的脸庞,只有这种时候,这双浅色的眼中才会全部都是他的倒影。
“我想听你的真心话,你只需要告诉我,你希望我走吗?”
痛苦、挣扎、矛盾、悲伤……秦深内心天人交战,他挣扎了很久,最后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他不敢看谢景迟的眼睛,谢景迟明白了他的抉择,失望似的抽身,“那我走了。”
在他完全离开这个人身边以前,有人拉住了他,将他扯到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像小男孩抱着他失而复得的、最喜欢的那个玩具,秦深完全不考虑他是否舒服,只是紧紧地抓着他,不容许他从自己的身边挣脱。
“求求你,别离开我。”秦深把下巴放在他的头顶,慌乱急促地说,“没有你我活不下去,别离开我。”
谢景迟被他整个地抱在怀里,眼前一片漆黑,完全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听到他一下比一下急促的心跳,“这是你的心里话吗?别可怜我……”
让他怎么都想不到的是,当他这样说了,秦深把他抱得更加用力,“要什么才能让你留下来,告诉我,我去做……只要能让你留下来,我就算去死都愿意。”
“别说这种话,你又不会真的去死……”他满不在乎地弯了弯嘴角。
“没有你我真的会死。”秦深急切地辩驳道。
——你没有我会死,那你之前推开我的时候,考虑过我的感受没有?
谢景迟吞下喉咙里那股又咸又苦的热流,张开嘴,咬住这个人的肩膀。
惊人的恨意爆发出来,他都不知道他的身体里居然藏着这么多恨和委屈,像是要把这么多年受到的冷遇和推拒统统报复回来一样。
秦深抱着他,无论他怎么撕咬,怎么挣扎都不放手,哪怕弄痛了他也是。
隔着一层层的衣料,谢景迟依旧咬得很深,秦深也一句痛都不说,只是抱着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他的头发和后背。
等到发泄得差不多了,谢景迟慢慢地松了口,“我恨你。”昂贵的毛呢面料在他的手中揪成一团,他抓着秦深的衣领,用沙哑的嗓音一遍遍地重复。
秦深贴着他,亲他的顶心和耳朵,“嗯,我知道。”
“你什么都不知道。我恨你,秦深,我好恨你,你凭什么自说自话地那样对我……我恨你。”谢景迟贴攀附在他的身上,音量越来越小,到最后已近似呢喃,“可是我更爱你……”
温暖的松脂香环绕着他,渐渐地让他放松下来。他真可悲,就算被这样对待了,还是没有办法真正的去恨这个人。
秦深稍稍放开他一点,牵起他受伤了的手腕,爱怜似的在附近落下亲吻。
“我也……爱你。”他像是还不习惯说爱这个字眼,生涩地给予谢景迟回应。
即使他仍旧不能确定这种感情是否能被称作是爱,至少不会再像过去一样,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是谢景迟一个人的独角戏。
谢景迟嗯了一声,把脸埋在这个陌生又熟悉的Alpha的肩膀里,“如果你再推开我,我会跑得远远的,再也不回来了……你明白吗,我只给你这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不要再让我走了。”
第71章
这段时间,谢景迟每逢周五都要去医院报一次道。
约的是早上八点半,于是八点二十左右曾嘉就把车停在了酒店楼下。
暑假出来兼职赚生活费的这几个月,他见过了各种各样难缠的客人:醉酒撒泼的、被害妄想的、倾诉欲过强的、约炮的、性骚扰的……相比起来谢景迟算是非常讨人喜欢的那种客户,不仅教养良好、出手大方,而且光是坐在那什么都不做就足够赏心悦目。
一两个月前,谢氏地产董事长夫人买凶杀人和董事长本人涉嫌贪污被捕两件事闹得满城风雨,连他家里都有人说那个谢什么不是你同学吗,被他笑嘻嘻地打岔过去了。
虽然网上有关谢氏二公子谢景迟身世和为人的讨论一夜之间全部消失了,但这不妨碍他觉得生长在这种家庭的谢景迟……有点可怜。
这份同情在他接单接到谢景迟的那一刻达到了顶峰。
他不知道谢景迟为什么每周都要去医院,不知道像他这种出身为什么没有专门的司机接送,更不知道为什么他一个已婚的Omega手上没有戒指,他有这样多的疑问却从没特意去问,因为这种行为在他看来实在太像是在一个人的伤口上撒盐。
有过昨天差点迟到的教训,八点二十八分,曾嘉把空了的咖啡杯扔进垃圾桶,准备打电话提醒自己的临时雇主起床下楼,谁知电话还没打通就有人过来了。
很英俊的男人,看起来还有点面熟……作为一个计算机专业的高材生,曾嘉自诩记忆力还不错,虽然达不到过目不忘的标准,但也不至于昨天见过今天就忘。
认出眼前的是从迈巴赫上下来的那个男人,曾嘉心中的疑惑并没有减少多少。
他正要说有客人预定了,就看到自己要等的人跟在这位迈巴赫先生的后面。
今天的谢景迟没有穿那些好看是好看但规矩得有些过了头的正装,就是普通的T恤短裤。
他很少穿深色,淡紫浅灰的色调衬得他肤色愈发雪白,柔软的黑发松松地搭在额前,看着比实际年龄还要小几岁,几乎和读高中时没有太大区别。
迈巴赫先生十分绅士地为谢景迟拉开车门,谢景迟回过头,小声地和他说谢谢,结果被对方亲昵地摸了摸脑袋。
曾嘉将他们的互动看在眼里,心中对他们的关系有了大致的判断。
“请问这位是?”
谢景迟快速地看了迈巴赫先生一眼,“是我……丈夫。”
坐定的迈巴赫先生在替他扣安全带的间隙中抽空回答道,“我姓秦。”
“秦先生,你好。”曾嘉笑了下,礼貌地同对方寒暄。
“你好。”
秦先生惜字如金,连眼神都吝于给他一个,而曾嘉也没有和他深入交流的意愿——只要不超载,多带一个人还是两个人都是雇主的自由,他管不着。
“不好意思,等一下。”
谢景迟“啊”了一声,正准备发动车子的曾嘉立马停止手上和脚下的动作。
“怎么了?”他和那位秦先生同时开口说话,连内容都一模一样。
谢景迟秀丽的面孔上浮现出一丝丝懊丧。
“我忘拿就诊卡了。”他有点尴尬地说着。
他的病历等一系列证件都放在一个透明的文件袋里,此刻袋子里只有那本薄薄的病历没有那张小小的塑料卡片。
有点出乎曾嘉意料的是,这位看着就很不好说话的秦先生没有谴责他的丢三落四,反而主动提出帮他跑一趟,“你放在哪,我回去拿。”
谢景迟摇摇头,婉拒了秦先生的好意,“不用了,我自己上去拿就好。”他松开安全带,站起来,“你们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很快回来。”
不愧是高中里极少数会和Beta们一起打篮球的Omega,谢景迟跑得像兔子一样快,根本不给人追上他的机会。
谢景迟离开后,车内本就不算热烈的气氛一下子冷了。
望着后视镜里男人俊美如水墨画一样的侧脸,曾嘉幽幽地叹了口气。
在听到谢景迟坦言对方是自己丈夫的那一刻,他想起了一些他以为自己早已忘记了的东西。
比如他失败的告白,再比如更久远的从前,他发现自己喜欢隔壁班那个漂亮安静的Omega后,隔三差五找机会围着对方转悠的事情。
“秦先生。”
安静如雕塑的秦先生抬起头,很意外他会主动和自己搭话。
曾嘉咧开嘴,“可能有点冒昧,但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问吧。”非常冷淡的语气,甚至有一点藏得很深的不耐。
到此曾嘉完全可以肯定,这个Alpha对自己有敌意。
真敏锐啊。曾嘉不由得反省了一下自己是否表现得过于明显——将心比心,他其实很能理解对方,不过做了这么久的快车司机,他的脸皮早就被锻炼了出来,哪怕被讨厌了也不妨碍他继续问话。
“秦先生,我想问的是……你喜欢宇宙、星空这一类元素吗?”
秦先生愣了愣神,完全没想到他会问这种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
“我……很喜欢。”最后他这样回答道,“我小时候最远大的理想是做一个宇航员。”
“喜欢啊。”曾嘉弯了弯嘴角,不过心情并不算美丽。
他很难界定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可能有一点苦涩,也有迟来太久的释然,“看来我没有想错……”他喃喃自语一样地说着。
秦先生用眼神传达着自己内心的疑惑。
曾嘉收敛起笑容,“我和谢景迟是高中同学。”忽略不同专业不同校区的话,也是大学同学。
“我对你没印象。”秦先生没将质疑表露得太明显,“他毕业照上没你。”
曾嘉耸耸肩,“我是他隔壁班的,当然没我。”
像秦先生这种身处高位的男人应该很不喜欢和无谓的人兜圈子说废话,他皱眉,语气稍微重了几分,“你到底要和我说什么?”
“没什么,就一些琐事。秦先生,你其实很不喜欢我,我说得没错吧?”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秦先生不置可否。
“其实你提防我,讨厌我也不是没有道理。”曾嘉好脾气地笑了下,说出的话却让秦先生头一次变了脸色,“我高中暗恋过他很久,他是我的初恋。”
对上秦先生陡然变得锐利阴鸷的目光,哪怕同为Alpha曾嘉依旧后背一寒。
“别紧张,秦先生,别紧张。毕业那天我和他告白了……然后就和你想的那样,他拒绝了我,拒绝的理由是他结婚了。”
曾嘉观察着对方的反应,“秦先生,我和你说这些是为了告诉你,我曾经在他面前刷了两年脸。找他借课本,图书馆创造偶遇,就这样跟狗皮膏药似的,结果他对我的全部印象就是隔壁班的那个人。”
秦先生脸色依旧不是很好看,但比起刚才还是稍稍转晴了那么一点。
“这不是重点。”
“当然不是,重点是我突然想起来,有段时间他总是在看天文学方面的书。”曾嘉渐渐沉浸在了往日的回忆里,完全不顾对方的眼神渐渐地变了,“有一次我朋友代替我问他,你喜欢这些吗?他第一反应是摇头,说不喜欢,过了会才犹犹豫豫地改口说喜欢。”
“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这位镇定自若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秦先生竟然慌乱紧张了起来。
“是冬天吧……对,是冬天。”
曾嘉记得,那时谢景迟的座位正好靠窗,所以他找很多理由离开教室,只为了特地从那扇窗户前经过。
细雪纷纷的冬日,透过水雾朦胧的窗户,他看见谢景迟的桌上永远摆着一本《恒星的起源》,然后他看得最多的是……冬季大三角的那一章,几乎是每一天都在看。
至今他都能回想起谢景迟望着书本时那副惆怅低落的神情。
“当时我觉得奇怪,不过没有多想,现在想想他喜欢的可能不是星星本身,而是一个喜欢星星的人,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