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覆洲作出一副义愤填膺的表情说:“赵总,你是樰城赫赫有名的成功人士,标志性人物,怎么自甘堕落地和这群人为伍?”
赵崇像是惊异于他的天真:“世界上最赚钱的办法就写在刑法的第一页,我只是胆子比较大。”
孙覆洲从未觉得自己这么热血沸腾过:“你们明知道自己在犯罪,却一点儿悔改都没有,;不,不对,你们根本不认为自己是在犯罪,你们就是是非不分!人血馒头就那么好吃?”
“当然好吃。”赵崇哈哈大笑,“比臭水沟里的馒头好吃多了。”
明明是大家族出身的赵崇,却从骨子里透着一股腐烂的血腥气,并且他引以为傲。
但相比较下,周洋就是截然相反的。
周洋说:“孙警官,你的深明大义和普爱众生并不适用于我们,我们这种人无法选择自己的出生,所以我也不甘愿一辈子做那样的人,这些,作为官二代出身的你,能理解吗?你不能。”
孙覆洲的底不难查,不出半天,周洋连他爹住那个监狱都知道了。
他这次都装都懒得装了,自然而然地露出一种“你是不是有毛病”的眼神:“您这马上就是年过半百的人了,活了这么久,却活成这样?”
句句抱怨自己的出身,并将此装点成自己的目无法纪的通行证,就好像不懂事的小孩,哭一哭,这个世界就得围着他转。
周洋蹲了下来,手里有一把很漂亮的宝石匕首。
噗呲。
尖刃刺进了他的大腿,没入了两指深。
疼得孙覆洲的脸霎时间皱成了一团。
看样子他的话的确刺痛了周洋,只是没想到这个人竟这么敏感。
于是他有眼色的不再说话,对他们露出一个牵强的微笑。
周洋松开手,匕首却还留在他腿上:“孙警官,别这么天真,我认为,善恶都是人定义的,那么我也权力定义我认为的善恶——利我者善,背我者恶,况且,你们警察里,也不尽只有好人啊。”
赵崇伸手把匕首从他腿上拔了下来,并没有伤到大动脉:“老周,话多了。”
周洋一摆手打断他的话:“你还是想想怎么摆平你的麻烦吧,向家已经越来越容不下我们了……”
说完,他就离开了。
留下孙覆洲和一脸不悦的赵崇。
第96章卷伍.种子(二十三)
第二天一早,孙覆洲被人从睡梦中架起来。
昨天被扎了一刀的伤没有得到处理,在湿冷的环境里过了一夜,没有发炎感染已经是万幸。随着他脚下一动,大腿肌肉就会抽抽儿地疼。
来接他的人是沈垣。
孙覆洲笑了笑,四肢百骸都没什么力气,懒懒地被他单手架着,左右看了一眼向他们靠近的两个陌生男人:“你们又要玩什么把戏?”
东南方向,西南方向,分别有两支武装小队,还有房子内外无处不在的监控探头。
沈垣冷冷地看着他,将他推向其中一人:“没什么,该上路了。”
和原计划有了些出入,周洋不和他同行,反而还让他带着孙覆洲一起,摆明了是要诈他,若是被警方提前拦下,估计他在周洋那好不容易建立起的一点微薄的信任,也要付之东流了。
可如果这一次不能将他们一起抓捕,那之后就再难有机会了。
周洋和赵崇,表面是相处多年的兄弟,实际上近年却因为争夺利益而愈来愈不和。
再加上三兄弟中,原本远在国外的老大向氏现在也要回来分一杯羹,“桃园结义”一下子就变成了“相煎何太急”。
嘀嘀——
外面的人又在对讲机里催促他了。
沈垣看着两个大汉押着孙覆洲上了一辆快艇,从湖心别墅群出发走水路能够更快也更隐蔽地躲过所有路面监控,不被察觉地抵达港口。
他敲了敲带在食指上的指环,转身问身后周洋派来的手下光头:“周哥呢?”
光头是周洋为数不多真正信任的人,对除了周洋以外的人,全是戒心:“你最好清楚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说完,他便递上了沈垣的手杖,但不是他惯用的那根。
沈垣假装不解:“这是……”
光头把手杖往他手里一塞:“里面装有定位器,怕你搞小动作。”
沈垣:“……”还真是直接啊。
整个n港位于樰城西北方,长眉水域从此变宽,所以算是水面上一条重要的运输枢纽。
警方追查到的毒品所在船只是混在赵氏的沙石货船中进港的,但目前无法确认具体船只,只能笼统地监视着所有的货船。
当孙覆洲和沈垣还在水上时,刘承凛和霍光已经先在港口会合了。
刘承凛带着几个乔装好的警员,对同样乔装过的霍光等人说:“警队的人都先守在外面,等有动静了再进去,霍队,按计划来,我们从西边,你们去东边。”
霍光带着是缉毒队的警员,其中双胞胎中的哥哥乔当仁跟着霍光进入港口,而乔不让则留在外面的设备车上。
众人检查好身上的设备与配枪后,正要开始分头行动,一个人影忽然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
邱云一路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等……等等,刘队,我申请临时加入行动!”
“胡闹!”
刘承凛看清来者的脸后,狠狠地斥责了道:“你没有参与讨论、深入了解本次任务的任何一个环节,就盲目地跟过来,捣乱事小,行动失败的后果是我们任何一个人都没办法承担的——趁现在,赶紧的,给我回车上去!”
邱云头一次,也是其他警员头一次看到刘承凛这么劈头盖脸地呵斥自己的队员——他虽然严肃,但最过分也就是用没什么调子的语气和他们说话,哪怕生气也是如此,严肃是管理队友必须要的外衣,好脾气是他长久以往的个性。
但即便如此,不知死活的邱云还是梗着脖子说:“刘队,我申请……”
“服从命令!”
邱云还是固执己见,半步不让:“刘队,孙副失踪到如今,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我怀疑他很可能会出现在这,我必须跟你们一起去……!”
“你去个屁你去?”
警员们纷纷转身,好家伙,这姑娘都逼得刘队都说脏话了。
其中几个警员想伸手拦一拦邱云,但都被她视而不见。
“我保证,我跟你们一起进去不会捣乱的!”硬的不行来软的,邱云小声道:“我已经…我已经和吴局报告过了,吴局特许我参与行动,刘队,但您是任务的领队,还请您同意我的请求。”
不同意临时加人的还有乔当仁,相比刘承凛,他就更加心直口快了:“吴老头瞎凑什么热闹,这时候加人……”
“乔当仁。”霍光语气不佳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仿佛在责怪他的出言不逊。
乔当仁当即蔫了下来。
——他也就听听霍队的话。
邱云举手保证:“刘队,您就让我加入吧,我就跟在您的旁边,我不会捣乱的。”
继续僵持下去只会浪费时间,刘承凛没办法,只能在对讲机中和吴长海确认了,确实同意邱云临时加入计划。无奈之下,一行人只好重整队伍,开始分头潜入港口。
但就在他们潜入港口没多久,樰城的另一头,通向樰城机场的高架上发生了一起车祸。
.
孙覆洲双手被绑得严严实实,一八六的个头缩在空间狭窄的快艇里前后有两个大汉时刻压制着他,整个人就像被困在了一个龟壳里一样。
他想稍稍活动一下身体,但刚刚抬起一边屁股,就有一只枪冷不丁扣在了他下巴上。
光头的男人脸上有条疤,和他凶神恶煞的面相相得映彰。
孙覆洲慌张地说:“兄弟兄弟,你小心啊,这个型号的枪,尤其是改装过的,特容易走火!”
那人狐疑地看了他几眼,这才收起枪:“那你就给我老实点!”
孙覆洲佯装松了口气,然后回头看了一眼跟在他们后面的船——那艘船是附近渔民出海打鱼的船,比快艇载人多,但速度跟不上。
沈垣等人都扮成了渔民的装扮,再由前面的快艇开路。
孙覆洲忽然又转头过来盯着旁边抽烟的哥们,眼馋地咽了口口水。
“兄弟,给我整一口。”
那男的被他渴望的眼神盯得头皮发麻,便把烟伸到他嘴边:“抽吧抽吧。”
孙覆洲满足地笑了笑,猛吸了两口。
十几块的烟,口感很差,但很提神。
忽然那男人不怀好意地笑道:“嘿嘿,这里面加了料的,是不是比别的烟好抽多了?”
……
孙覆洲冲他讪笑了一下:“不能吧?”
那男人把剩下的烟一口气嗦到只剩个烟屁股,然后诡异莫测地笑笑没说话。
孙覆洲品了品嘴里的余味,抽没抽到加料的烟都是次要的。他干笑着转移话题道:“兄弟,我看沈垣在你们这儿地位挺高吧?”
兴许是看刚刚孙覆洲被他吓到了,男人此刻心情颇为不错,难得肯和一个警察多说两句。
“他?”男人脸上的神色很明显,“跟太监一个地位吧!”
说完,旁边控制快艇的男人就和他一起心领神会地大笑了起来。
孙覆洲也不可置否地跟着笑:“……那你们不也要听他的?”
男人的脸顿时一垮:“谁听他的?装装样子而已,没瘸之前还有点身手,瘸了以后不就是个废人一个。”
这时,后面的沈垣正好看过来,但由于孙覆洲背对着,所以第一个发现他的视线的是那个光头。
于是,光头立刻挑衅地用枪抵住孙覆洲的脑袋。
因为两船中间尚且隔了一段距离,光头远远地只注意到有目光看过来,虽然没看清,但他下意识认为沈垣应该有被他的举动威胁到。
男人笑起来的样子恶心极了,深黄色的牙床大开,仿佛能看见他肚子里的腐烂。
孙覆洲想杀了他。
就在光头分神关注沈垣的时候,孙覆洲忽然朝他猛扑了过来,嘴里还冲另一人嚷嚷道:“……你船开慢点啊!”
枪口从他额头错开,凭空打了一枪。
孙覆洲感受到枪身的后坐力在他肩上猛地顿了一下,登时冷汗淋漓。
这时,光头怀里的对讲机也响了起来。
沈垣的声音冷不丁传了出了:“光头,有本事你再拿枪指着他。”
光头抬起头,不远处的渔船上,沈垣正瞄着着他。而他手里的枪刚被孙覆洲那一扑碰掉了。
正当光头要伸手去捡枪,沈垣的枪口忽然变了方向,瞄准了快艇的控制台。
咚的一声。
快艇某一处被打穿了,顿时行驶速度便慢了下来。
咚咚咚——
连着好几声在船身上、水面上响起。
光头一把推开孙覆洲站了起来,对着对讲机大喊道:“你他妈疯了,你男人还在船上!”
孙覆洲趁两人对峙时,偷偷摸摸挣开绳索,然后迅速把光头掉在船上的枪捡了起来。
他冲光头笑了笑:“你完了。”
下一秒,他一枪打在光头腿上,哀嚎声传出,同时又将枪口指向另一个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男人。
快艇上的另一个男人惊愕地看着孙覆洲的双手。
“你什么时候……”
孙覆洲劈手夺下男人手里的对讲机关掉了频道,顺手收起了手里的小刀——出发之前沈垣给的。
快艇被沈垣打中一枪后,就开始停滞在原处并在不断地往下沉。快艇上的两人都暂时没了行动力。
另一边,渔船正往快艇的侧方靠近,沈垣站在船边,一边用枪威胁着快艇上的人,一边伸着手等孙覆洲自己爬上来。
沈垣让身边的人利落地翻下去制住了快艇上的光头和他的手下。
光头被拽上船时,发了疯地扑过来:“沈瘸子,你他妈真会装啊!七年了!周哥那么信任你…”
沈垣用手杖将他与自己隔开:“你说错了,他相信我,是因为我放弃得足够多。”
他把自己立于一个孤立无援的地步,这不是信任,这只是因为周洋足够轻视他。
光头又奋力挣了两下。
沈垣抽回手杖:“还有,你以为,他为什么就安排你们俩跟着我?”
光头怔了怔——他不会听不懂沈垣话里话外的意思,他这是……被周洋放弃了?利用沈垣的手除掉,神不知鬼不觉,自己还落得一身干干净净。
人被拉走了。
孙覆洲站到沈垣身边,看了一眼船舱内的武装小队:“里面的人……?”
沈垣蹲下,检查了一下孙覆洲腿上的伤:“他们都是我一手联系的雇佣兵,所以准确来说,他们现在是为我卖命的——你的伤口需要处理一下,等会你就带在船上不要下去。”
眼看着渔船即将靠港,沈垣拍了拍孙覆洲的肩。
“好好待着,乖,等我回来……”
……爱你。
第97章卷伍.种子(二十四)
港口里有些静谧。
不是那种没有任何声音的寂静,而是一种刚从沉睡中苏醒的、深深呼吸到第一口氧气时的轻飘飘。
沈垣先一步下了船,带走了船上的武装分子,并叫了一个女人进来看着孙覆洲。
孙覆洲盯着面前的女人:“你很眼熟。”
但之前她是长头发,如今却把那头长发剪到了耳边,成了利落的短发,看起来俨然干练了许多。
直到她走近,又能轻而易举地发现她伪装下的紧绷。
女人向他轻轻点头:“孙警官,好久不见。”
孙覆洲嗤笑了一声:“我就知道,原来你是沈垣的人……是他那天让你救我们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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