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就听到一阵可怜兮兮的哭声传了出来,元宝活到现在不知道听过多少哭声,早就练就了一副铁石心肠,此时此刻,却觉得十分难受。
他想起虞美人每次见到他时,那总是笑弯了的宛如春波的眉眼,差点就忍不住要进去替虞美人求情了。
就在这时,却见到陛下一脚踹开了房门,手里还拎着一个哭的惨兮兮的美人。
他丰富的经验让他觉得不对。
要是陛下真想杀人,虞美人哪里能哭到现在?
“啪”一声,明湘被赵据扔到了一个黑漆漆的屋子里。
“你自己反思一下!”
他冷硬道,毫无怜惜地关上了门,上了锁,语气中带着显而易见的烦躁之意。
明湘被他扔到了一个软乎乎的东西上,这里到处都阴森森的,她有点怕,连忙爬了起来。
她看不清身边有什么,可却松了一口气。
哎,把她关禁闭,是不是就意味着不会把她挂上去了。
她用力咳嗽了两声,刚才实在是哭的太用力了。
一开始她发现自己居然真的打了赵据,自然是哭的真情实感,但是后面抽抽搭搭的时候,理智回归了,就意识到赵据要是想杀她,早就动手了。
所以后面她是故意哭的久一点,哭的惨一点,好让赵据心软。
不过她没想到,赵据竟然真的就只是把她关禁闭而已!!
依这些时日来她对赵据的了解,他估计不会再对她如何了。
她略放下心来,情不自禁抽了抽鼻子,便开始琢磨这个到处黑乎乎的地方是哪里了。
赵据没有带她出文华殿,所以这个地方又是文华殿的哪里呢?
她四处胡乱摸着,只觉得身下这地方松软极了,还很有弹性,倒像是一张非常舒适的……床?
就在这时,她手里忽然摸到了一个盒子,一个圆滚滚又冰凉的东西掉了出来,散发着莹莹幽光,照亮了四周的景象。
她微微睁大眼睛,张开小嘴,为眼前的一切感到震惊和惊喜。
赵据把明湘关在小黑屋里,便黑着一张脸走了出来。
贺淼来时,就见元宝公公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不敢喘一声的模样。
他静了会儿,走入文华殿。
帷帽深深,阴影重叠,半明半昧的灯火里,赵据着华丽袍服,以君王之姿,坐于御座。
他黑眸深沉,不说话的时候便自带一种无形的压迫。
贺淼发觉陛下心情不愉,但赵据还没疯,贺淼便把今晚发生的事情告诉了陛下。
他道:“唐辙秘密会见了冯太后,冯太后身边人把他们的筹谋告知了属下。”
赵据没说话。
一般而言,以贺淼对他的了解,这个时候他总要讥诮冯太后两句。
“陛下?”
他需要清楚知道赵据的想法。
下意识抬头,却猛然撞见到了赵据眼中那丝丝猩红。
他心中一寒,第一个冒出来的念头就是陛下要犯病了。
以往若是出现这种情况,文华殿里绝不会留下一个人影,就连那只八哥鸟都会扑棱着翅膀嗷嗷叫着飞出来。
可是他记得清楚,现在还不是赵据犯病的日子。
“不用怕。”
赵据袖袍覆在眼睛上,过了一会儿,他扯下袖袍,眼中血丝已经少了许多。
他背靠王座,冷淡倨傲道。
“孤今日,只是想起了贵妃。”
贺淼微怔。
赵据嘴里的贵妃,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他的生母何贵妃。
和元宝以及许女官不同,贺淼很早就与赵据接触过。
那时候赵据是先帝第七子,贺淼是御前带刀侍卫。
何贵妃被骄横的卫皇后拖到凤藻宫,剥光了衣物,施以梳洗之刑。
大皇子去求先帝,先帝不肯见他,大皇子就跪在了文华殿前。
七皇子则发了疯,独自一人闯入了凤藻宫,要去救生母。
等赵据见到何贵妃的时候,何贵妃尸体已经千疮百孔了。
美丽的何贵妃被悬吊起来,细长的脖颈弯折如断颈的天鹅。
贺淼还清楚记得那个温柔细腻如南方梅雨的女子,她那时候知道自己逃不过这悲惨的命运,眼含泪花求他先杀了她。
他双手亲自折断了她的脖颈,既结束了她的性命,又免却了她未来可能遭受的屈辱。
可他却永沦于痛苦悔恨的漩涡之中。
“陛下是觉得哪里像?”
他听到自己声音干哑问道,赵据身边的人实在不多,他一想就知道赵据说的恐怕是那位虞美人。
赵据顿了下,声音忽地带上一丝烦躁。
“哭的样子真像,什么委屈都自己吞下,一点也不怪别人,连仇人都不怪。”
“为什么不恨呢?!”
他最后见到何贵妃的时候,何贵妃早就面目全非了。
卫皇后嫉恨她能为先帝诞育子嗣,嫉恨她曾深受宠爱,嫉恨她心思纯善,卫皇后以梳洗之刑,刮掉了她身上完好的血肉,毁了她那张美丽的脸庞。
可何贵妃那双眼睛,仍旧澄澈干净,仍旧让卫皇后之流嫉妒愤恨。
他出生时,一定是承袭了先帝身上所有的恶,所以先帝总是称赞何贵妃“纯粹佳质”,临死前却骂他恶鬼。
可是了,这世上往往恶鬼才能活到最后,谁最恶,谁才能在厮杀里活下来。
“陛下的脸……”
就在这时,贺淼突然发现了赵据脸上还没有消红的印子,震惊道。
随即,他感受到一道冰冷的目光刺过来,立刻低下头。
只是他心里犹惊,看那印子,竟像是掌掴之后的模样,是谁能在文华殿伤了陛下?
是那个陛下在殿里养着的美人?
赵据抚上红肿的脸颊,似是想起什么,神经质般笑了一声。
夜明珠照亮这阴森森的屋子里的时候,明湘一瞬间觉得自己眼都快被闪瞎了。
什么亮晶晶的宝石啊,什么价值千金的东海明珠啊,什么翡翠玉镯子啊,全部像是杂物一样被人随意的堆满了半个屋子,夜明珠幽幽的光芒里,它们全部闪着亮瞎人的光彩。
明湘:($-$)!
她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头脑中哗啦啦的响起一大片金子落地的声音。
再看身下的床,居然是一张完整的白虎皮,皮毛柔软至极,蓬松温暖,明湘幸福的在上面滚了两圈,撞到了一件摆设。
那是一人高的巨大木质屏风,质地细腻,摸上去仿佛美人皮,放置它的人觉得十分碍事,它被随便的扔到了地上,塞到了床底下。
明湘看不出这是什么材质,却觉得味道有点熟悉,仔细想了想,惊觉这是父亲虞崇敬所珍藏的木雕的材质。
虞崇敬当初重金买下一块手掌心大小的精美木雕,视若家传宝被珍藏,连虞夫人都没见过几次。
据说那木材来自于西南樟林自带香气的某种珍惜木材。
而如今,居然能有人奢靡的用这种木材做一道那么大的屏风!
赵据这是把她给扔到他内库里关禁闭了吗?
想到这里,她又幸福地滚了两圈。
里面大部分东西明湘见都没见过,更别说做梦梦见了。
可惜这里金子才是最廉价的东西,不然她真想抱着一大块金子睡一觉。
第10章盼影
明湘受到金钱的滋润,夜里做了一晚上的美梦,兴奋至极。
梦里她坐在王座上,拿着最昂贵的宝石扔着玩,一个个都砸在了赵据头顶上,看到他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哈哈大笑。
只是后半夜的时候,这个梦就变了味道。
她梦到赵据一只手提着她,凶狠地要把她挂在文华殿前的横梁上。
梦里她非常有勇气地拼命挣扎,手脚并用。
但不知道是不是潜意识的投射,她的手根本不敢往他脸上拍。
“别,别……”
她叫出声来,然后恍恍惚惚间真觉得自己好像被人给架住了。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只见眼前是一片乱晃的青石小径,头顶是一望无垠的璀璨星空。
夜风呼啸而过,她心猛地提了起来,意识到她现在是被人架在肩膀上,头朝下,双腿正被男人环抱着。
她怎么会在这里?
难不成文华殿又混进了刺客?
似乎是感觉到她醒过来,架着她的男人停了停。
“醒了?”
他声音一如既往的低醇而华丽。
明湘听出来这是谁了,原来还真有人喜欢大半夜里跑出来刮冷风。
“陛下,能把我放下来吗?”
她声音小心翼翼道,头都快被晃晕了。
赵据“呵”了一声,“不舒服?”
她小鸡啄米一样朝着他点头。
“那孤心里就舒服了。”他冷笑道。
明湘:“……”
他大半夜把她拎出来不会是真的想要气死她再杀了她吧!
沟通无效,她努力辨别这是哪里,可惜由于路痴的属性,她搞不清具体在哪里,只是隐约感受到现在出了皇宫,还在洛京。
“陛下,妾身头晕……”不知走了多久,赵据听到她又软软道。
“忍着。”他毫不怜惜道。
“可妾身快吐了……”
这话一落,明湘就觉得自己重新站在了平地上。
“吐不出来,你就不要回宫了。”
赵据离她有些距离,靠在墙上,双臂交叠,盯着她冷冷道。
明湘扯了扯他衣袖,低声软语,“陛下……”
赵据一愣,冲到嘴边的讥诮嘲讽全部又吞了回去。
或许是因为想到了何贵妃,他夜里满脑子全都是过往那些阴暗冰冷的回忆,头痛欲裂不说,还隐隐觉得这次犯病恐怕会比以往更猛烈。
他难受的睡不着的时候,打开锁,就看到始作俑者明湘一脸幸福地滚在白虎皮上,还把自己裹成了个蚕宝宝,心中的暴躁可想而知。
明湘偷偷打量他,看到他脸颊的红肿已经褪去了一大半,心中悄悄松了一口气。
她环视四周,只见白墙红瓦,很像是兴平坊,距离虞家并不远。
“陛下,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依照她的经验,赵据身边应该还有别的随从跟着。
赵据道:“你没有必要知道。”
“那陛下等一下还会把妾身关在内库吗?”
明湘轻声道。
她有点想再看一眼虞家,但害怕赵据根本不会给她这个机会,所以想试探一下他的心情如何。
“什么内库?”赵据眉心跳了跳,走在前面,浑不在意道,“那是个杂物室。”
明湘:“……”
陛下,是妾身没见识。
难怪你能撕着顾恺的字帖玩儿。
就在这时,一辆熟悉的马车辚辚而过。
明湘身体一僵,抬头看去,只见到马车飞扬的窗纱中,隐约露出一个娇艳的美人的侧脸。
虞明琼已经向周姑娘确定,顾家嫡女会参加她表妹的及笄礼。
她十分兴奋,特意穿上最华丽的衣服,画最美丽的妆容,就为了能够讨未来的顾皇后喜欢。
上一世的时候,她听说过顾皇后很多的传闻,知道她美貌若仙,性格宽和,因为有她在,以往脾气不是那么好的陛下做了许多利国利民的事情。许多像上一世的她这般命苦的人,也曾经得到她的恩惠。
如果能与她结交最好,可如果她不愿,她也不会强求。
毕竟能够远远见她一面,她就足够欢喜了。
这一日天气明媚,她跟着周姑娘去了秦家。
一路上见的宾客无不衣衫华贵,举止优雅,车来车往间,明琼逐渐气弱,生出几分自卑的感觉。
在踏入秦家别院时,竟有无处落脚之感,生怕自己行错了会被别人笑话。
她身边周姑娘也颤声道:“难怪父亲说洛京最不缺的就是贵人……”
周姑娘是当朝巨贾之女,然而因为商户出身,洛京圈子很少有看得起她的贵女。
只不过有富贵的家世在,她又善于结交,因此也能参加如秦家这般的宴会。
听了周姑娘的话,旁边路过的一位姑娘笑着道:“真是没见识,这还只是秦家,你可知秦姑娘舅舅家有多富贵?”
秦姑娘的舅舅正是燕国公顾恪。
周姑娘脸颊一热。
虞明琼立刻道:“你这话说的,倒像是你家如顾家般富贵!”
那姑娘呵呵一笑,“我家虽不如顾家,却总比商户强。”
商户这两个字一入耳,两位姑娘皆是面色一白,说不出话来。
又有一位姑娘道:“跟她们说什么,不怕染一身铜臭吗?”
说着,两人笑着扬长而去。
虞明琼自认为泼辣刁钻,可此刻却觉得无地自容,恨不得钻到地底下去。
但凡是这滔天的富贵砸了下来,哪怕是嘴再硬的人,也要软化掉。
周姑娘几乎快哭出来,拔腿就想离开。
虞明琼拉住她道:“马上秦姑娘就要出来了,你不想见一见秦姑娘吗?”
周姑娘之所以来此,是因为周家相中了秦家旁系一位公子,着意把周姑娘嫁过去。
周姑娘是过来先打听情况的。
听到虞明琼的话,周姑娘终于想起自己的目的,勉强恢复了平静。
开席前,众位宾客相熟的聚在一起攀谈,两位姑娘傻愣愣站在一起,没有人主动与她们说话,两人只好心不在焉聊着话,好让自己看起来更融圈子一些。
等过了一会儿,秦家姑娘施施然走出来,燕国公夫人为她主持及笄礼。
明琼打量燕国公夫人,只觉她丰润白皙,慈眉善目,下意识就觉得她恐怕就是顾皇后的生母。
她到人群里,厚着脸皮去询问顾家姑娘在何处。
旁人看她觉得奇怪,“你为何要去找顾姑娘。”
明琼面不改色道:“我捡到了一个护身符,婢女说可能是顾姑娘的。”
听了这话,有人笑出了声。
“哦,我怎么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丢了护身符?”
这时,一个娇俏的声音冒出来道。
明琼心中一喜,下意识回身。
一眼望去,心却跌到了谷底。
只见人群簇拥的方向走出来一个张扬艳丽的美貌女子,她衣裙华丽,眼尾飞扬,颧骨略高,看起来似乎有点强势。
此时她走来,一身的贵气凛然。
而问题在于,她挺着五六个月大的肚子。
明琼失神问道:“你怎么会是顾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