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陛下大怒。
太子妃云氏被废几乎已是不可回旋。
而那小云氏听闻此事,未待官兵再来审问,当夜便在庵中悬了梁。
别人家的悲剧,朝堂上、街头巷尾中的一番热闹。
正月将尽,严冬也已至尾声,一日里谢尘烟路过拢芳亭,竟然见梅花花苞个个滚圆,一颗颗热热闹闹地挂在枝头。
他急吼吼地便拉要拉着沈梦寒去看。
他自幼生长在塞外,见到这些总是新奇,叽叽喳喳地讲个没完。
隐阁中有几个猫他都清清楚楚,拢芳亭里那只花狸与肥嘟嘟的橘黄特别要好,走到哪处都形影不离。
沈梦寒也就听个热闹,半阖着眼帘,待他乱七八糟的话告一段落,便给他倒了一杯茶道:“再过几日,我要去往北昭一趟。”
谢尘烟一愣,沈梦寒畏寒,整个冬日,怎么也暖不透。
他一整个冬日都提心吊胆,生怕这个玉作的人碎了脆了,好容易待到江南春归,东南风和暖,他却又要去寒冷的北方了。
“不能不能去么?”谢尘烟小脸一垮,急得水汽都浮上眼眶,促声道:“叫别人代你去好不好?”
沈梦寒笑道:“那小烟代我去?”
谢尘烟不假思索道:“好啊。”
沈梦寒笑着抚一把他发顶道:“好。”
谢尘烟反应过来:“你本来便是想叫我去的罢。”
“你若是想叫我做什么,直言便是。”他有些气:“何苦讲话绕来绕去的。”
他只想同他来赏个花,见一见这新鲜的、活泼泼的生机,奈何沈梦寒两句话便又叫他生气了。
他虽然不够聪明,但也不喜欢别人真的将他当作小傻子。
沈梦寒道:“想叫小烟去杀个人,小烟若是不愿意,我便只能自己去了。”
谢尘烟道:“你叫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但要坦荡一些直言。”谢尘烟强调道:“若是你绕来绕去,我猜错了怎么办?”
沈梦寒轻叹一声道:“北昭武威伯杨进,三月初将往北邙山设祭,麻烦小烟去替我杀了此人。”
谢尘烟想了想道:“三月初,那还早呢。”
沈梦寒道:“我着人给你安排,过几日便出发。”
谢尘烟不愿意:“我二月半再出发便来得及。”
沈梦寒道:“你慢些走,代我瞧瞧沿途风光,不要太急着赶路,露了行藏。”
怕露了行藏,不应是越快越好么?
但他讲什么谢尘烟便信什么,虽然直觉他讲的哪里不对,却也不反驳,只小声撒娇道:“我想多陪着你。”
沈梦寒道:“我人就在这里,你什么时候回来,我都在。”
他三句两句将话题引到正事上,谢尘烟很快忘了方才的不快,又不依不饶地就何日出发何时回来争执起来。
周潜并不同意谢尘烟去刺杀杨进,或者说,他根本不同意此事:“刺杀杨进,本来便是要同你脱了干系,脱得越清越好。谢尘烟在你身边,武林盟中人尽得知,他这个年纪,又笨手笨脚的,想做得干净利落是不可能的。”
“陛下将此事交给我,便是在迫我放弃武林盟在北昭的势力。”沈梦寒一边净手一边道:“此事做得干净不干净,北昭都会知晓是我做的。”
周潜皱眉道:“这又是何苦,陛下忌惮你,也不必到这个程度。”
“我人回了南燕,本来也不可能再继续主持北昭武林盟的势力。”沈梦寒擦了擦手道:“也是时候收手了。”
周潜不赞同地望着他。
他们在北昭一十二年,九死一生,能经营下这样一方势力何等不易,就这样轻易放弃了?
谢尘烟从良月那里得知了九九消寒图这种东西,非缠着沈梦寒要,眼见三九就要过去,街市中哪里还有得卖这东西,沈梦寒便新画了一幅给他,一下午都在拢芳亭里陪谢尘烟消磨,谢尘烟又赌气道他又未见梅花开,非要他将五瓣梅都画作梅花苞。
整整八十一颗梅花苞,他现在一提笔都还想勾个圆滚滚的花苞出来。
他无端端觉得,那梅花苞与谢尘烟、还有谢尘烟的小花都有些许的相似。
一样团团的天真可爱。
沈梦寒脸上微微带着笑意道:“时过境迁,今时亦不同于往日,当年我是北昭的质子,需要这股势力,如今是我是南燕的臣民,是陛下的宠臣。”
“北昭也不会忍受我继续主持武林盟。”他揉了揉手腕道:“两朝都是雄主,我活着回来,也只是将交锋再推迟一段日子罢了。如今的局势,战事一触即发,武林盟分裂是迟早的事。”
若是他当时死在北昭,如今陛下怕是已经下召令北伐了。沈梦寒冷冷地想:他扶自己起身的时候,心下不知有多么的遗憾。
“此一时,彼一时,这世上,质子有质子的活法,臣子有臣子的活法。”他扬起头来,脖颈是一弯白皙嶙峋的弧度,既骄傲又不驯。
至于刺杀杨进一事,沈梦寒与周潜道:“我会暗中随谢尘烟一起去北邙。”
周潜轻叹一声道:“你总是有道理。”
沈梦寒低声道:“我实话同先生讲,这事没有道理,全是我的私心。”
“我要了谢尘烟与我性命相连,总是要给他些甜头。”沈梦寒道:“否则我心中过不去这道坎。”
谢尘烟不情不愿地上了路,沈梦寒亲自送他出门:“只杀他一人,他夫人子女无辜,不必连累,能做到么?”
谢尘烟心不在焉地应道:“哦。”
沈梦寒拍拍他的头道:“别不高兴,梅花是来不及了,陪你看今年的桃花。”
谢尘烟眼睛亮了又暗,疑惑道:“真的?”
沈梦寒叹道:“梦寒哥哥什么时候骗过你?我在小烟这里这么没有信誉么?”
谢尘烟提醒他道:“无妨。”
沈梦寒失笑道:“谁讲我家小烟记性不好?我没见过比小烟记性更好的了。”
谢尘烟头一甩,得意道:“你的事,我件件桩桩都记得。”
沈梦寒默然。
谢尘烟骑着小花渐渐行远了,沈梦寒拢着手,与息旋轻叹息道:“你说,他又不懂,镇日里撩我做什么?”
息旋不语。
小花的小短腿动得飞快,一晌的功夫便在常年云隐雾绕的白下镇外失去了影踪,沈梦寒转身,摇摇头道:“罢了罢了。”
“小谢也很喜欢公子。”
沈梦寒一怔,转头看息旋道:“哟,你都替他讲话。”
息旋道:“公子,小谢事事都记挂着公子。这不是喜欢是什么。”
沈梦寒低声道:“谢柔走火入魔之前,据说与北昭晋原侯纪朝感情甚笃,最后又如何收场?”
他声音轻飘飘的。
他自言自语道:“他如今,又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么?”
他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想说服谁:“他心智不全,逃出圈禁之地后第一个遇到的人便是我,他于我,不过是雏鸟恋巢罢了。”
谢尘烟出发几日后,沈梦寒带着息旋与心字一同北上。
谢尘烟行陆路,沈梦寒行水路。
第十六章北昭旧事
谢尘烟过了江,出了南京畿道,便又察觉到被人远远地缀着,这感觉太过熟悉了,与去年在黔中道所遇到的如出一辙。
他勒了马,回头蕴了内力道:“枕漱爷爷叫你们来的?”
那几个灰头土脸的小喽啰从地底、从土坑、从树洞中钻出来,凑到他面前,期期艾艾道:“少主。”
谢尘烟:“……”
他也见过息旋从地底下钻出来,一镖打伤了他,面无表情,姿态冷酷,怎么换成他的手下,便是这付鬼样子?
谢尘烟方才意识到,他与沈梦寒的差距,还不是一般的大,瞧这几个小喽啰便知晓了。
谢尘烟道:“你们走罢,我是不会同你们回去的。”
不如隐阁有钱,还没有息旋这样气派又武功绝顶的属下。
更没有沈梦寒在。
一个哭丧着脸的下属道:“少主,枕漱长老讲,如果你不随我们回去,便叫我们跟着你,直到你回心转意为止。”
谢尘烟想了一想道:“那你们便跟着罢。”
众属下:?!
谢尘烟又扭头问道:“但你们能洗得干净一些再跟着我么?”
虽然他刚刚开始浪迹江湖的时候也很脏,但那是在他认识沈梦寒之前了。
他诚恳道:“我觉得丢人。”
谢尘烟给他们寻了间客栈,沐了浴又换了新衣裳方才满意,翻出钱袋付钱的时候却想起临行的时候沈梦寒千叮咛万嘱咐,要他千万要省着些花,不许再将小花和剑当掉了。
剑上的石头也不许当。
沈梦寒还讲,若是缺了钱,便凭他给他的玉佩去钱庄支银子,但谢尘烟自动忽略了。
他为难地想,这一日便花了二钱银子,是不是太多了些?
他作贼一般看了看那几个终于吃到了肉,热泪盈眶地围坐在一起道我们少主真好的蠢下属,偷偷溜了出去,跨上正吃草吃得兴起的小花,拍拍马屁股小声道:“走走走。”
小花长鸣一声。
谢尘烟气得拍拍它道:“不许叫,将人引出来了!”
终于将那几个蠢货甩掉了,谢尘烟轻骑简从,高高兴兴地向北邙去了。
南燕七伬楼与北昭柳花谷,百年前本是一派,因分属两朝,忧心势力太过而被朝廷忌惮,北昭一派索性改称柳花谷。
七伬楼以商名,柳花谷以医行。时人常称南商北医。
沈梦寒富甲天下,也多亏依了这样大的屏障。
冉紫云年长他八岁,又一手将他带大,沈梦寒对她又爱又敬,尤胜他的母亲;而柳花谷叶端端,却更为亲近,更似长姐了。
叶端端抱怨道:“你怎么突然到北昭来了?你若是早些讲,我便叫阮纱提前一些过来,她医术尤胜于我,早便惦记着要来看看你。”
沈梦寒道:“我人刚到,端端姐便急着赶我走,这是有多不想再见到我。”
叶端端嗤道:“你在北昭住了这么多年,还没住够?要不要将隐阁搬过来?”
沈梦寒蹙着眉喝着她煮的药膳道:“住够了,这药膳也喝够了。”
这药膳给谢尘烟喝一喝,说不定能助他戒了乱吃药的毛病。
叶端端一哂道:“行了,你如今哪能随意到北昭来,讲罢,这是怎么了?”
沈梦寒闻言放下了碗,叶端端喝道:“喝干净。”
沈梦寒轻叹一口气,皱着眉去搅那碗底厚重的药渣道:“如无意外,这是我最后一次来北昭了。”
叶端端一震,道:“你们皇帝给你派了个什么任务?”
沈梦寒心一横,将那药渣一口吞了,漠然道:“杀了杨进。”
杨进如今乃北昭镇国将军,以军功进武威伯,但年轻的时候横扫武林,在江湖中所留仇敌甚多,因而沈梦寒对叶端端不讳言。
叶端端一嗤道:“他还真舍得北昭武林盟。”
沈梦寒道:“我统领北昭武林盟,对他无甚好处。”
“能做贰臣奸细的早便搭上了南燕的暗线,不能做的,两国争端一起,北昭武林盟也不会愿意由一个南燕人统领。”他一连喝了两杯茶才将那难以言喻的苦味压了下去。
叶端端皱眉道:“北人凶悍,势力交错,你一放手,怕是北昭武林要乱。”
但她们柳花谷本是医师谷,世道再乱也动摇不了根基,她也并不是真的忧心。
沈梦寒无赖道:“我是南燕的人,这我可管不了了。”
叶端端静默了一刻道:“阿寒心中有继任的人选么?”
沈梦寒摇摇头道:“怕是我推举的人,北昭武林也不会认。”
叶端端道:“管他们做什么,不是你的人,我们不服便是了。”
沈梦寒道:“北昭人才济济,哪里是真的离不得我了?我在这北昭这些年,说白了,是姐姐们抬举我。”
叶端端拍了他一巴掌,佯怒道:“又妄自菲薄,我只是个医师,能抬举你到哪里?当年是莫盟主非要将盟主之位传给你的,拦都拦不住。”
沈梦寒笑道:“那便是因我小时候便人美嘴甜,哄得莫盟主高兴。”
他突然想到,当年莫盟主定是没有去塞外看过谢柔和谢尘烟,若是去看过,绝对不会圈禁谢尘烟那么多年。
少年意气,天纵奇才,正是莫盟主最喜欢的模样。
若是莫盟主能将谢尘烟带在身边亲自教导,传授武功,那如今又会是什么样子?
想到此处,他不禁有些出神。
叶端端上下打量他一眼,都被他气得笑了:“可闭嘴罢你,病得人不人鬼不鬼的,还人美嘴甜,真不知羞。”
说到病,又转到沈梦寒去年在北昭遇袭一事上来:“将你在西北与息旋他们被打散了的,是昭帝的人,他并无杀你之意,却也并不情愿你回南燕。”
此事息旋早与他讲过,沈梦寒微微颔首:“我若执意要回,他也宁可杀了我。”
叶端端也不与他争辩,又继续道:“你在离月坡遇到的人,是照月门听闻谢尘烟逃离了圈禁之地前去接应的。”
这便是沈梦寒与谢尘烟相遇之时了。
当时他本已经准备返回南燕,一切都已安排妥当,谁料路上得到消息,谢尘烟从圈禁之地逃出,此事他身为武林盟主自然义不容辞,只得再次动身带人北上阻拦。
结果先是被昭帝追杀,与息旋他们失散,再是遭遇了照月门的人,而那照月门人却连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讲便被谢尘烟一剑杀得干干净净。
沈梦寒举着茶壶,在心底替照月门哀叹了一声。
有这样一位少主在,照月门寥落之势亦可见。
叶端端道:“江上遇袭,显然是肃王的手笔,只是那长汝岭的蛛丝银线,着实奇异,与当年飞瑶派所用并不完全一样,我们到现在都无头绪,不能肯定一定是肃王所为。”
沈梦寒道:“劳姐姐费心了。”
正讲着,又有侍女捧了药上来。
叶端端推给他:“真要令姐姐放心,将这一碗再喝净了。”
谢尘烟没走几日,又被他们拦下了,新衣服也变得破破烂烂,谢尘烟在心里清点了一下,疑惑道:“之前是七个人,如今怎么只剩下五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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