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尘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27(1 / 2)

拂尘 林记年 4687 字 2023-09-23

沈瑀一事,到底是在沈卓心上留了根刺。

而这笔账,八成是被沈琛算在了沈梦寒身上。

而朝堂中另有一番清算,静王游手好闲,虽无功亦不算大过。而九皇子年少争胜,纰漏小过不胜枚举,沈卓喝斥了一番,将九皇子丢到淮上历练。

沈珏到底还年幼,文即不成,武尚可一试。

沈梦寒心急如焚,沈卓却直拖到九月初,方才下旨召回赵阵。

赵阵还京是在夜半,未及面见君上便纵马直赴白下镇隐阁,叩开了隐阁的大门。

第七十一章山河异色

周潜霍然起身,失声道:“你是讲,肃王中秋灯节时在辰州遇袭,如今已经昏迷不醒了?”

“是。”赵阵掀衣,伏地大礼道:“臣有负公子所托。”

沈梦寒手上奉着手炉,亦压不住手上颤抖:“可是与山河令有关?”

赵阵垂首道:“臣不知,不过刺杀肃王之人的确来自荆湘道。”

他继续道:“辰州去岁才被肃王殿下拿下,城中人丁凋零,肃王殿下从荆湘道内迁民丁填至辰州城,而刺客便混于当地细民之中。”

沈梦寒默然片刻道:“肃王如何了?”

赵阵道:“肃王殿下托我回京之前先去了黔中道征西将军府,将帅印暂托于征西将军。”

沈梦寒沉吟道:“这倒是个主意,辰州与京中路途遥远,若是往返途中沈璋有个三长两短,军中无人主事,很可能被安王抢先入主荆湘道。”

南燕皇子出征,为保持最大的机动性,准其可在主将昏迷或死亡之后暂代一方之将。

如今南燕重兵皆压于西南,沈琛已经领了水军,若是再得了荆湘道重兵,便手握了南燕大半兵权,于情于理,沈璋如此安排都是他如今能想出的最合适的安排。

沈梦寒与沈璋龃龉以久,任是沈琛想破了头怕也想不到沈璋竟然会将帅印托付给了赵阵。

但这终究不是万全之计,一旦沈璋有个万一,西南的形势亦难以预料。

周潜一叹:“唯今之计,应再着一名亲王至荆湘道暂代肃王,寻个由头将肃王暂时召回,否则肃王伤势一旦传出,怕是南燕军心又要大动。”

宗室皇子封于各方,于当地有最大的统民之权。南燕军制之故,哪怕不做主帅,大战也必有亲王皇子临阵方可,如若肃王退,即便是征西将军骁勇,军心大浮也是必定的。

只是,南燕上下,还哪里有承得起一方战局的皇子或亲王。

沈梦寒唤重华与他更衣,轻声道:“我带赵阵入宫见陛下,此事瞒不了多久,征西将军入了荆湘道,安王也好,北昭也好,都会有所察觉,此事还需陛下尽早定下个章程来。”

去岁年前一场大病,迅速消耗了沈卓的血气。

白日里的行止如常是强撑着做与臣下看的,难以忍受的衰老与沉疴,在漫漫长夜中无所遁形。

纵使长安宫方圆数里之内都无人敢于喧哗,宫人内侍行止鸦雀无声,他都再难睡得安稳。

今日殿外稍有声响,他便再未能安寝。

数百颗夜明珠与数万灯火将长安宫装点如同白昼。不辨日夜。

“周安。”燕帝道:“几时了?”

“回陛下,刚到丑时。”周安道。

沈卓轻叹一口气道:“酒。”

酒入愁肠,醉里尚可解意。

周安面露难色。刚欲开口劝解。

“算了。”沈卓觑他面色,低声道:“扶朕起身,更衣罢。”

侍衣女官鱼贯而入,周安亲自替沈卓换衣净面。

这半年来,能贴身侍候沈卓之人,便只有自幼随侍他的周安了。

得了疑心病的沈卓,再难相信旁人。

周安取了腰带,半跪在地,一边替他整理常服一边道:“公子隐入了宫,正在偏殿内候着。”

沈卓周身蓦地一僵。

周安仿佛未曾感受到沈卓的异样,不露声色地替他束好了常服,退后了一步道:“还带着赵将军。”

沈卓的心倏地一沉。

他挥退了众人,大步走向偏殿。

咬牙切齿心道:灾星,他一来,准没有什么好消息。

沈卓刚入了偏殿,沈梦寒便与赵阵齐齐跪倒在地,向他行了大礼。

沈卓心下微凉。

他按捺住心上惊跳,缓缓坐在椅子上,轻声道:“讲。”

声音却浮在空中,落不到实处。

沈梦寒示意赵阵将肃王之事一一禀告燕帝。

沈卓半晌未动。

沈梦寒刚欲开口,沈卓突然喷出一口血来,嘶声道:“天不假年!天不假年!”

周安冲上前去,老泪纵横。

夜间沈卓醒来,沈梦寒仍旧侍奉在御前。

见他醒了,方才跪地进了一杯茶。

沈卓冷冷地望着他,半晌方才冷声道:“你又有什么主意。”

沈梦寒不欲在此时与他争执,干脆利落地单膝跪地道:“儿请战。”

他虽不是皇子,但毕竟是沈卓的儿子,由他军前督阵,换回肃王,亦算合理,更何况水路有安王虎视眈眈,荆湘道局势棘手,沈梦寒一时也想不出比他自己更合适的人选。

沈卓目光从他俯身露出的衣领中看过去,南燕礼服尚宽博,他一瘦再瘦,俯身下来,衣襟松弛,几不胜衣。

修长的脖颈下,露出其间削薄苍白的嶙峋脊背。

沈卓定定地盯着那一截脊骨,手指微抬,几欲抚摸到他那冰冷的颈间。

沈梦寒却恰在此刻微微挺了挺身子,轻声道:“我虽不成,但我手下尚有几人可用,留在荆湘道内督阵,绰绰有余。”

沈卓不动声色地收回手指,收起那一刻的软弱与痛意,疲惫地合了合眼道:“叫小瑄去。”

他唤周安进来拟旨,无视沈梦寒瞬间失落的眼神,冷硬道:“他虽不才,好歹顶了个亲王的名头。”

沈梦寒张了张嘴,只是无声地翕动,却没有再争。

他无不嘲讽地想,说到底,这天下是他们沈家的,又与他何干?

他尽心竭力,披肝沥胆,到底图什么?!

图他的父亲猜忌他,厌恶他么?

不知为何,沈卓难得补充了一句道:“小瑄尚算有自知之明,清楚自己斤两,战场上有征西将军坐镇,不会误了战事。”

出了宫,沈梦寒便带周安与赵阵至静王府中传旨。

肃王伤势一日几变,边地战事如荼,等闲拖不得,燕帝雷霆旨意,召沈瑄今日入宫聆训,明日便赴荆湘道。

沈瑄听了旨意,转向内室更衣,一边向内院走,一边颤抖着拉住随侍妾侍的手,小声吩咐道:“快派人去将我车辕的辐辏拆掉两根。”

赵阵:“……”

他将静王原话转告给沈梦寒。

那妾侍便是荆娘子,闻言停下脚步道:“这是做什么?”

静王摆手示意她噤声,小声道:“断一条腿,总比在沙场上送了命好。”

荆娘子冷笑一声松了手:“你身为皇子,自幼锦衣玉食供养,如今南燕需要你,你宁可伤己也不肯临阵为帅。”

静王未料到一向纵容他的侍妾都不肯帮他,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我就是贪生怕死!好吃懒做!”

他们隔着薄薄的板壁,径自在廊下争执,声音愈来愈大,将厅堂内的众人视如无物。

沈梦寒:……

周安:……

赵阵:……

事以至此,却也无法视而不见。

周安摇摇头,只得绕过板壁,假意哄劝道:“之前殿下在朝中做事,做得也相当不错。”

他虽是奴仆,资历却在,见沈瑄如同见自家小辈,沈瑄亦要敬他三分。

“那能一样么?!”静王如今眼睁睁见自己要被架上火堆,再顾不得敬重与体面,痛哭流涕道:“庶务荆娘子可以帮我做,上战场她能替我么?!”

荆娘子柳眉一竖,叉腰道:“怎么不能?老娘也是习过武艺的。家国有难,又岂可惜身?”

她一喝惊起梁间燕,端地掷地有声。

赵阵不禁心折道:“堂堂皇子王孙,竟然不如一个娼家女子。”

静王听到他诽议,隔着板壁向他大声嚷道:“我不过是投了个好胎,倚仗祖宗功业,父兄勤勉。若论才华胆识,谁道是天潢贵胄,便一定胜过娼家女子了?!”

静王眼睛倏地一亮,越讲越离谱。

就算是因口出狂言被宗室训诫,罚俸禁足,留在京中闭门思过,也总比被丢到荆湘道生死未卜强啊。

荆娘子恨不能捂住他的嘴巴不令他胡言乱语,拉着沈瑄镇定道:“诸位放心,静王殿下明日定会如期出征。”

沈梦寒静默片刻,刚刚静王的胡言乱语,未必不曾打动他。

口不择言,亦未必不是沈瑄的真心话。

他亦出身青楼楚馆,比谁都明白荆娘子的不易。

但凡沈卓当年对林染能多一份沈瑄对荆娘子的敬重,林染也不会选择那样惨败的结局。

沈梦寒亦随周安绕过板壁,温声对荆娘子道:“昔有梁夫人,亦出身娼门,因军功得以封诰,若娘子有功于社稷,他年归京,我亲自为娘子请封。”

他固然敬重荆娘子,但愿为其请诰命,亦是有私心,荆娘子若真能取得封诰,他年安王再为冉紫云请封,阻力会小很多。

静王闻言差点没连滚带爬地凑过来,与荆娘子对视一眼,失声道:“当真?”

荆娘子出身娼门,做静王正妃是不可能了,她如今在静王府上,再得宠,也只能算做是下人奴仆,但若是她得了封诰,那自然便成了主人。

若是静王执意不立正妃,那一生一世一双人,亦是唾手可得。

荆娘子立即喜上眉梢,慨然道:“公子放心,我就算是拖着抱着,也要将静王殿下拖到荆湘道去!”

静王迟疑了片刻,嘟哝道:“去便去,荆湘道特产丰盛,美食亦多,湘味亦是一绝。”

讲着讲着,竟然开始面露向往之色。

静王随周安入了宫,荆娘子送沈梦寒出门,目光闪烁,欲言又止道:“公子,我还有一事相求。”

沈梦寒示意她直言。

“我到了荆湘道,仍然不过是静王府中的侍妾。若想凭借自己建功立业,又焉能只依附静王殿下。”

话一出口,荆娘子仿佛下定了决心,目光炯炯有神,连称呼都变了:“梦寒公子,七伬楼有不少姐妹牵连进伪倭案中,她们身怀武艺,却身陷囹圄,可否能让她们同我共赴荆湘道,戴罪立功,共开一方大业?”

梦寒公子是他从前在曲中的旧名,除了谢尘烟,如今已经少有人唤了,荆娘子孤注一掷,以曲中旧名相称,略有些殷切地望着他。

他与她此前从未见过,此刻却心意如一。

他要救七伬楼众姐妹,她需要一支属于她自己的军队。

她知他有私心,却也要用他这私心,为自己争得最大的利益。

“好。”沈梦寒应道:“再好不过。”

他欣赏她意气与胆识,唇边勾起一个轻浅的笑意道:“心字如今就在却月城,她如今暂代楼主,若有什么为难之处,尽去寻她便是。”

“七伬楼众姐妹,便托付给荆娘子了。”

荆娘子松了一口气,刚刚的骄傲神色又回来了,拢拢头发道:“希望我他日还京,公子隐便能敬称我一声荆夫人了。”

“愿娘子旗开得胜。”沈梦寒含笑道:“一言为定。”

第七十二章长命百岁

去岁的生辰沈梦寒一直在昏睡中,如今山河飘摇,多事之秋,他也难再独善其身。

更何况皇家子孙凋零,沈梦寒如今又深受燕帝倚重,因而这个生辰宴办得也极为浩大。

宴后重华送沈梦寒回寝殿歇息,路过抱寒榭,沈梦寒脚步便顿住了。

重华注意到他目光忽然变得柔和,停在他身后三步之远,轻声道:“公子?”

沈梦寒轻笑一声道:“今夜不用你侍候,回去歇着罢。”

重华亦不多问,躬身应道:“是。”

从外殿到内殿,沿路铺满了姹紫嫣红的菊花。

剪花人的手艺好了许多,每一朵都看得出是细心修剪过,精心布置得错落有致。

谢尘烟站在寝殿前,遥遥望着他,含笑道:“生辰快乐。”

沈梦寒浅笑道:“嗯。”

数月未见,两人都有些想念,一时间一错不错地望着对方,谁也没有再开口。

沈梦寒穿着见客的礼服,层层衣襟一并收束在腰间,谢尘烟贪婪地看了半晌,无端湿了眼眶。

他掩饰地低了低头,上前拉着他手,未曾开口,却先笑了。

他们手拉着手走回寝殿,谢尘烟按着他坐在矮榻上,踌躇了良久才从怀中取出一把打造精巧的银制长命锁来,已经在他怀里捂得温热,环着沈梦寒的脖颈扣上,虚虚地扣着他的背道:“长命百岁,平安喜乐。”

话音未落,声音便哽咽了。

谁也不会嫌弃这个礼物幼稚。

沈梦寒手指摩挲了一阵,收到中衣内,贴身放着,低低道:“嗯。”

谢尘烟松了手,跪坐在他脚边,无赖道:“没有还礼么?”

沈梦寒将他拉起来,坐在他身边,柔声道:“你要什么还礼。”

谢尘烟眨眨眼睛,单膝跪在榻上,起身的时候脸颊从他唇边蹭过,似一个潦草的亲吻。

浅尝辄止。

沈梦寒笑:“就这样?”

“啊?”谢尘烟惊叹道:“这也太敷衍了罢……”

沈梦寒叹了一口气,手扣到他脑后。

谢尘烟黑漆漆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沈梦寒道:“闭眼。”

谢尘烟乖顺地阖了眼,嘴角立刻抑制不住地翘了起来,卷翘的睫毛轻颤,红晕不自觉地爬了满脸。

如愿以偿地得到了一个深吻。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亲吻他。

谢尘烟浑身战栗,几近屏息。

沈梦寒又笑了:“小烟,呼吸啊。”

谢尘烟猛地吸了一大口气,带着凉意的双唇又覆上来,谢尘烟便酥了半边身子。

那麻痒一路透到心底,便变成了酸楚。

谢尘烟忍住眼中热意,手臂环了上来,紧紧地抱着他,将烧红的脸埋在他肩头,得寸进尺道:“没有了么?”

沈梦寒拍拍他屁股道:“到榻上候着去。”

谢尘烟刚刚还欢天喜地,雀跃不已,闻言却怔了一下,犹豫道:“不要了罢……”

阮纱早与他耳提面命过,此事伤血气,由不得他任性。

沈梦寒却不以为意,轻笑道:“不要么?”

谢尘烟挣扎了片刻,肯定道:“不要。”

他就势要将沈梦寒抱起来,故作轻快道:“我服侍你沐浴。”

沈梦寒向后躲了躲,气道:“谢尘烟。”

一番挣动,长命锁从衣襟内滑出,露出细瘦伶仃的一截锁骨。

“我不想在深秋做那件事。”谢尘烟伸手抚了一把,抚到一把不似常人的温度。

“梦寒哥哥,长命百岁,其他的不重要。”

能同他在一起活在这人世间,偶尔能相拥亲吻,谢尘烟便已经很满足了。

至于要不要欢愉,都不重要。

沐浴过后,谢尘烟抢先爬回自己的矮榻。

他身形够快,沈梦寒只来得及看到他一片衣角。

沈梦寒举着灯,站在他榻边轻声道:“真的要睡在这里。”

gu903();谢尘烟低低道:“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