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没、没事。”张思远吩咐绀青,“回吧。”
车子继续行驶,也不知到了哪儿,听到外头有武侯捉贼,整条街都乱了。郧国公府的马匹因街况受了惊,车夫使劲喊“吁”也不行,马车飞奔之时,车内两人又摔在了一起。
思夏差点被张思远挤死,脸都贴在一起了!终于等到车子在府门前停稳,她慌张地跳下车,一路小跑直达自己卧房,踢掉鞋子,扯开被子,避瘟神一样将自己“藏”起来了。
宝绘怔愣地看她,又追上去问:“娘子这脸是怎么了?哎,别蒙脸啊,会憋坏的。”
思夏完全不理,只管往头上捂被子。
宝绘用力扯下来,喋喋不休:“娘子这就要歇下了吗?一会儿不去静风轩和阿郎用晚膳了吗?”
思夏心烦意乱地道:“我今晚不吃了。”
宝绘也不知道思夏出门一趟究竟发生了何事,劝了一盏茶时间,思夏嫌烦,让她出去。
宝绘无奈,退出卧房,将门掩上了。一转身,恰见张思远坐在外间的罗汉床上,忙上前行了个礼:“阿郎。”
屋内的思夏被这二字激了个哆嗦。方才回来的路上,他二人的脸都贴在一起了……思夏狠闭了眼,死死咬着牙,骂那个没用的车夫,他究竟是怎么赶车的!
思夏开始后悔了,不过是马受惊了才这样的,张思远没什么事,她这么大反应真是失态!像是她害羞了似的!
这时,门“吱呀”一响,思夏惊得坐起来。
却见是宝绘进来了。
宝绘又是废了好一番口舌才将思夏点头吃晚膳,然而她这晚膳却吃得极其难受,全程闷着个头,并且只知道喝粥。
张思远时不时看她一眼,但这次一句话也没说。
思夏听对案的人放下筷子的声音,也跟着放了汤匙,漱口净手,随后起身,噔噔噔奔回了卧房。
张思远看她似是落荒而逃的样子,方才吃饭的心堵又登时烟消云散了。出了正屋,立在檐下,看夜幕中有淅淅沥沥的雨落下。
雨丝洋洋洒洒,织出了湿漉漉的网。
他抬手去接,手润了,恍惚中觉着心也润了许多。
思夏终于捱到他走了,这才松了口气,又一转眼珠,咬牙切齿地冲宝绘道:“若是有叫程弘的登门,先报给我!”他敢来,她就敢不让他进门!
第三十五章
一连数日,也没听见程弘登门郧国公府的事。而这几日,思夏也没好意思见张思远。
十月初十这日,思夏听说田庄来了人,还去了张思远的书房,然后她就纳闷了。自打搬来郧国公府,张思远的书房什么时候接待过田庄上的人?
张思远曾祖父封爵时,有永业田四千亩。思夏学着管家,也只是操心郧国公府和两处别业的账目,至于田庄上的事,她一概不知。
思夏忽然想起来,上个月张思远说过,田庄上的人应该能用。那么,田庄上来人,便是弄清楚了?
她放下手里的账册,起身就往静风轩走,刚走进静风轩的门,一想起那日在车上与张思远脸贴脸的情形,她整个人就僵住了。
静风轩张思远书房内,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身材挺拔,穿一身茶色圆领袍,躬身朝张思远一拜:“阿郎。”
张思远道:“不必多礼,坐吧。”
这人名叫杨璋。他是张苒的人。
旧历九年,张苒成功逼慧娴大长公主还政今上。然而在做这件事时,他除了交通朝臣与武将,还秘密养了一批敢死的人。后来这批人被他送去郧国公的田庄,给他们无忧无虑的生活,也算张苒对得起他们。
这群人最是忠心,张苒没了,张思远就成了他们的新主人。起初他们把新主人吓了一跳,因为张思远只听说过父亲逼着慧娴大长公主还政今上,但根本不知这里头的弯弯绕绕。
杨璋今日亲自来,是把近来打听到的事禀明。
于充背后的人是一个王姓的商户,这王姓商户在祖皇帝立天下之前出资百两黄金,所以,即便没有官做,在长安城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王家与多个朝官都有来往,或赠金或赠银,或赠私宅或赠击鞠场。
于充虽是出身寒门的兵部主事,但能如此阔绰地去彩云楼掷金买笑,是王家在背后使银子。于充常去彩云楼,专门寻找一个叫李柔儿的艺妓。
这是杨璋让人从李柔儿的小姊妹那里套来的消息,为了哄那个艺妓,杨璋手下的人在彩云楼泡了大半个月。
那小姊妹说,彩云楼的李柔儿曾与魏勇有些往来,而且,今年三月时,李柔儿还曾随魏勇去过辋川击鞠场,魏勇还说要给李柔儿赎身,可惜后来死了。不过现在于充常来找她,也想给她赎身。
听到这里,张思远蹙了眉,那日在击鞠场,确实有几个艺妓前去,还有一个被冯素素泼了一脸水。汉王的心腹魏勇悄没声地没了,又出来了于充,他们还真是没完没了了。
杨璋疑心的是,妓|女就是图个财,更巴不得有人为她们赎身变回平头娘子,可是到了李柔儿这里却行不通了。她但不喜钱,甚至不愿见客,为此常被视钱如命的管事责骂。当初她哭哭啼啼求管事收留,有点名气后就摆酸,管事膈应她,但又不敢真的赶她走,因为到彩云楼的人就喜欢她这种人。
更让杨璋不安的是,李柔儿昨日去了宣阳坊,在程弘家门口的蜜饯铺子待了半晌。这分明不是买蜜饯,她也犯不着为了买个蜜饯从平康坊跑去宣阳坊,更不可能挑蜜饯挑老半天……又不是去做蜜饯。
程弘?
张思远看了他一眼。
杨璋道:“属下疑心,此女与程家有些瓜葛。程将军刚回京时住在平康坊的进奏院,属下的人见过彩云楼的人也进过进奏院,而那个人,也曾出现在灞桥,正是阿郎去灞桥的那日。”
张思远抿紧了唇,一个艺妓竟然有这么多的心思。
中书令和汉王是一个心思,兵部侍郎是中书令一手提拔的,兵部主事又是兵部侍郎的属官……彩云楼的李柔儿与程家有些瓜葛,而兵部主事去找她,是知道她与程家有些瓜葛,还是已经策反了她要从程家那里得到些什么呢?
张思远捻了捻手指,思考了片刻方道:“你把于充坐赃一事悄悄送去御史台,还有,告诉秦公,让他务必把这兵部主事折了。只要他不在了,他背后的人做事会再找别人,有了动作才能惹眼。兴许,御史台会把他背后的人挖出来,我们还能省事。”
杨璋答应了一声,又问:“那李柔儿呢?”
张思远原本对她并不感兴趣。可她到底是与程家有些牵连,所以,他觉着此女有些棘手。
“继续盯着吧。——给御史台的信儿不要牵扯她。还有,如有必要,帮帮她,兵部主事不在了,她大约会不好过。不求她感恩戴德,别给我和程弘找事就行了。”
“喏。”
张思远想了想,觉着魏勇从失踪到自戕一事上颇为蹊跷,并且,他觉着魏勇不可能就这么死了。
他提笔在快要变干的砚台上蘸墨,随后几笔绘了魏勇的画像。带墨迹变干,他令道:“着人悄声寻找此人,如有发现,立刻来报。”
若是找到了他,可用他将汉王做下的那些事抖出来,还不愁眼下他的困境无法解开吗?那程家的困境包括太子的困境便都自动解开了。
杨璋上前,小心的将画卷起来。
“哦对了,”张思远说,“我要的东西呢?”
杨璋从袖管里取出来一块白布,双手捧到张思远跟前。
这里头包裹的是一根木簪,很是简单,连花纹都没有。是许彤儿母亲的簪子。
有了这东西,便是捏住了那婢女的七寸。
宅子里这么多仆婢,但是选中这个叫许彤儿的婢女来做下药这事不足为奇,奇就奇在那兵部主事是怎么知道宅子里仆婢们的事的,必定是那许彤儿的家人有些蹊跷了。
书房内,二人谈话迅速,杨璋也不敢多留,这就起身告辞。绀青随赵医正去皇城里取药,张思远也是闲着没事,便送他出府。
刚出屋就看到了思夏,她端着茶点,显然是做样子来偷听的。她哪儿知他们这就出来了,走路也没个声音,此刻要跑是来不及了。
张思远还没训她,她先心虚地扯起谎来:“阿郎,是李翁让婢子来的。”
原本杨璋来郧国公府,李增便自己去准备茶点,思夏过来后非要抢着做事:“好李翁,你去歇着,我送进去。”
李增哪儿拗得过她,就把茶点给她了。可她站屋门口不走,立成了一根钉子。李增没上前去催,催她肯定也不会进,一准闹出动静来耽误了里头说话;可他又不敢走,怕张思远有事叫他。所以,他一直在院子里冻着。
杨璋好整以暇地看着思夏,模样好,穿着打扮在绀青之上。这个时候,这种场合,说这么明显的谎话,还这么泰然自若,而张思远见她并没有动怒……这到底是什么人?
自打从灞桥回来,思夏举止便不大正常,一连数日,张思远这才见她规矩了……规矩个鬼,今日有外客在,她便堂而皇之地给他丢脸,真是不像话!
反正也是丢了,他便站在廊下问:“李翁叫你来干什么?”
思夏将漆盘往前举了举,低头恭敬答:“李翁说有客来,让婢子送茶点,别怠慢了客。”
李增局促地咳了一声,不得不配合:“……是。”
思夏这才知道原来李增在。她在外头站了半天,手已经冻红了,她没干过这种端漆盘的活儿,端了这么久,举高了手都有些发抖。
张思远视若不见,又问:“那你怎么不送进去?”
“婢子……刚到,阿郎和客就出来了。”说话那么快,她听得脑子糊涂了,正好好捋着呢,他们就出来了,出来就发现了她。
“哦。”张思远道,“我不是让你去东市买物品吗?都买回来了?”
思夏见他有心为难,又不敢跟他硬杠,便撑着力气回话:“是。”
张思远不依不饶:“我何时让你去东市了?”
思夏抬眼看他,他真的是一副严厉家主模样,复又低头,答道:“阿郎什么时候让婢子去,婢子便什么时候去。”
杨璋明白了,主人这是在逗女人,他该回避。偏偏他插不上“我告辞,你留步”的话,站在廊下只想聋了瞎了。
张思远好笑道:“这话说得妥帖。平日里怎么没见你这么乖巧?”
思夏心说:你还没完没了了?
她咬牙道:“婢子才疏学浅,但也听过‘上不正,下参差’的话。婢子时刻要求自己,别让自己出差错,否则会让旁人以为是主人行为不正。阿郎夸赞婢子人今日乖巧,其实是比平日更乖巧。”
杨璋和李增都紧憋笑。
张思远看的眼风就扫过去了,他俩赶紧换回肃然面容。杨璋趁这会儿躬身行礼:“某告辞了,郧公留步。”
偏偏张思远非要送他走,他走了几步又回头看思夏,她已经放松了。如此,便是被他抓了个正着。张思远扬眉问:“这也是‘上不正,下参差’?”
思夏慌忙又躬身举漆盘,他就是有心整她,气死她了!
张思远问:“李翁,胡言乱语,依着规矩,要怎么罚?”
李增惭愧道:“……掌嘴。”多少没说。
张思远叫思夏:“你!”
思夏“哎”了一声。
“自己去领罚!”
“……喏。”她赶紧乖点,他赶紧走。
送客路上,张思远为了找回颜面,话都多起来了:“杨兄不知道,这群人整日里笨嘴拙舌,如今当着你的面卖弄,真是不懂规矩。”完了还朝李增道,“你也不管管,丢我的人!”
李增只笑,也不答话。等到了门口,杨璋也笑,劝道:“阿郎留步吧,否则那位娘子真去领罚了。”
张思远表情复杂。她本身就该罚,杨璋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以为他会心疼?
他还真是会心疼,刚看她手都红了,还微微颤抖。
思夏自行坐在张思远书房揉胳膊,揉也没力气,手有些发僵。刚刚也不是不能放下漆盘,可放下漆盘就会出声,所以就一直忍着。
以前也跟着张思远学过射箭,用力拉开弓就很费劲了,谁知端漆盘也这么累人。
片刻后,张思远进来,她当即起身:“我去领罚,打死我好了。”
张思远展臂拦住:“又没正形了。”
“是阿兄非要给我难堪。”
正说着,有婢女端了冷水和手炉进来,放下后又敛声屏气地退了出去。
张思远拉过她的手,卷了袖管,往铜盆里按了下去,就听思夏“嘶”了一声。
他头也不抬地道:“泡一会儿再用手炉。”
虽然冷,但思夏认了,谁让她非要用端漆盘这么蠢笨的法子偷听,活该!
张思远伸手往铜盆里蘸水,冲着思夏的脸弹手指:“外客面前还这样放肆,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水花飞溅,思夏“啊”了一声,侧着脸抬起手肘擦了擦,随后问:“那个……人,是谁啊?”
张思远怕吓着她,只说是曾经侍奉过父亲的人。
思夏“哦”了一声,又问:“可阿兄把于充折了,线索不就断了?”
“再接上不就行了。”
思夏手上有劲了,接过张思远递来的手巾,边擦边道:“阿兄捏着这东西,是要让她交待什么?”
这么久了,她若能交待什么,早就交待了,恐怕她也就只是跑跑腿,不知道她那背后的人到底要做什么。毕竟,她人在郧国公府为奴,万一生了旁的心思,就是个变数了。
张思远是另有打算,他说:“给她一个尽孝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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