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此番汉王前来,李增已经说了张思远疲惫不宜见客,想借此把汉王挡回去。然而汉王说表兄身体不适,他理应去看看。
亲王登国公的门,那可谓是屈尊降贵,他执意进门,李增不得不引着他去了静风轩。
汉王前来,李增让人秉明思夏,先不要去静风轩了。
冯素素一听“汉王”俩字就觉着腹内像是堵着什么似的,气都喘不匀。不是说张思远该静养吗,偏他来打扰,真是不够意思!
她觉着和汉王挨着近了都是一种罪,丢下一句“改日再来”便起身走了。
思夏根本不想见张思远,可如今汉王骤然至此,她想都不想便知他来者不善。到底是狠不下心对张思远的事置之不理,便绕到静风轩的后门,躲在了一架镂空小恐的屏风后边,看着汉王一副道貌岸然。
张思远这几日夜里盗汗,睡眠差,的确没什么精神。汉王此来,备了山参灵芝之类的名贵补品,这时恰好赶上赵医正来了,给张思远切完脉,他还耐心地问了赵医正几句张思远的病情。
赵医正说没什么大碍,重要的是要静养。
汉王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
张思远笑笑:“六大王怎么有兴致过来了?初夏虽不比三伏天,但今年怪得很,才四月初,已经热得很了,六大王过来再害了病,便是臣的罪过了。”
汉王也笑笑:“久不见表兄,甚是惦记,表兄病了这么久,如今我才过来,还望表兄千万别怪我。”
张思远忙道不敢。
这俩人说了几句客套话后,汉王便将话题扯到了婚事上:“想必表兄还记得,去岁太后她老人家召了一众年轻的宗室和外戚进宫去,为的是给年轻人说亲。前段时间二兄议了亲事,太后看着喜事将近,又命皇后殿下择郎君给公主指婚呢,还说想着几个适婚皇亲国戚的婚事,期间也提到了表兄。”
这时釜中的水沸了。
长安东西市内的物件应有尽有,就连饮子都是各式各样。时人按照四时不同调出四时饮,夏有酪饮、乌梅饮、姜饮、加蜜谷叶饮和麦饮等种类繁多的饮子。
思夏平日里爱喝饮子,李增一直让人备着,且日日给学堂的先生去送,免得他蹿火。张思远这两日没什么力气,赵医正也让他喝饮子清脑,偏偏汉王来了,张思远要让他在夏日里吃热茶,分明是有意不让他痛快了。
听到水沸之声,张思远瞥了绀青一眼,催道:“六大王好不容易来了,说了这许多话,一定口渴了,别让六大王久等了。”
“喏。”绀青回话。
汉王并未听出张思远嫌他话多要堵他嘴的意思来,反而直截了当地道:“表兄也该想想婚事了,为太后分忧啊。”
张思远当然想着娶妻的事,只是他在等思夏的回应罢了。
“旁人是个什么样,我并不知晓,不过听闻冯家小娘子心仪表兄,可是真的?”
张思远一副惶恐样子,急问:“六大王听何人说的?”
“以前在宫里不大清楚外头的事,”汉王道,“搬到王府后才听说,京中的小娘子们大多心仪表兄。”
“风言风语罢了,六大王千万别当真。若是当成真的,恐怕要心烦了。”
“流言自然不可信。可冯家小娘子不心仪表兄,为何常来表兄府上呢?”汉王端起着笑,“并非是我有心盯着,实在是凑巧,看到数次了。”
“相识一场罢了,如今臣病着,她来探病的。”张思远又做出一副尴尬样子来,“臣没想这么多,若是引了什么闲言碎语,有损了冯家小娘子的清誉,倒是臣的不是了。”
汉王又问:“便是表兄无心,冯家小娘子也无意了?”
“臣只知臣的心里没她这个人。至于冯家小娘子的心思,臣不知也不便去探知。”张思远又毫不客气地问,“六大王今日来,是要给臣做媒,还是要给哪位心仪冯小娘子的郎君做媒?”
汉王轻咳了一声,忙道:“太后一直惦记表兄,也提到过表兄的婚事,我今日来探病,顺道问问。”你们都无意,那是最好!
张思远一摊手:“臣病了这么多年,任是娶谁,都是耽误了人家。”说着,他还应景地咳嗽了两声。
汉王看了一眼旁边侍立的赵医正,笑道:“太后看重赵先生,可表兄这病还是迁延了这么多年,想来是身边的人服侍不周了。”
李增和绀青听得头皮发麻。
张思远这下真咳起来了。汉王头次来此,便要耍威风处置郧国公府的人了?
“臣没福气,长公主走得早,给臣留了这几个人,临终时说是有他们在,她才放心。”
汉王点头:“姑母有姑母的打算。只是我来表兄家里,眼瞅着也没几个人,怕是光有他们服侍也多有疲惫,不如我叫几个细心的人来服侍表兄?”
处置不了他的人,汉王要来塞眼线了。
“臣现在这个样子,除了吃药也担不起半个职事官,平日里钱往外流得多,实在出不起更多的月钱了。”张思远道,“这段时间太后经常赐食,知道的人会说太后心疼臣,不知道的,恐怕要说臣吃不起饭了。为了面子,臣万不敢再在侍从身上耗钱,得多精致精致自己。”
思夏翻了个白眼,他就扯吧,竟然不要脸地向汉王要钱花!再看看汉王,果然语塞了。
这时绀青的茶煎好了,先奉一碗茶给汉王,再奉一碗给张思远。俩人堵住了嘴,吃过一碗茶后,均出了薄汗。
张思远今日实在疲惫,偏是汉王看出来了也不肯走,一直同他说话,张思远不得不示意绀青给汉王添茶。
赵医正眼瞅着张思远困倦了,可汉王却不走,便朝汉王道:“六大王,郧公的病宜静养,臣斗胆请六大王移驾。”
汉王看了他一眼,赵医正的身子弯得更矮了。这小小医正并不起眼,可他常在太后跟前露面,也不好教训他。
汉王不得不赔笑:“瞧瞧,我和表兄久未见面,这一说话便忘了时辰。”又向张思远说了几句注重保养的话便离开了。
张思远也跟他不客气:“六大王慢走。”又着李增去送。
汉王滚蛋后,赵医正好言相劝,别再没用的地方上费神,安心养好了身子才是正经。
张思远在他面前没脾气,耐心地应了,再抬头看赵医正,忍俊不禁:“还有让赵先生头疼的事?”
“郧公说的话当真吗?”
张思远不假思索地“嗯”了一声。
“你知道我问的是哪句话?”
“我心里没她。”
赵医正:“……”
正月十六,赵医正来给思夏看肩伤时便看出了张思远爱慕思夏。这原本与他无关,或许还得感谢思夏能让张思远开心,这样他的病会好得更快。
思夏已经准备从屏风后头出来了,谁知这一句话又把她按在了位子上。
诶,这无欲无求只救死扶伤的赵医正怎么与往日不同了?
张思远道:“我病的还真是时候。”
赵医正问:“什么?”
张思远便不说话了。赵聪此人聪慧,点到为止。
赵医正看他累得很了却依旧得意,忽然就觉着磨不开面子了,说了几句注意休息注意防暑的话便拎起药箱,匆匆走了。
思夏看明白了。去年冯素素在郧国公府崴了脚磕了膝盖,是赵医正专门去照看的,后来听冯素素说起过,为了表示感谢,她可是让冯时瑛给赵医正送了一个月的吃食。
大约是从那时起,赵医正对冯素素生了情吧。
也是奇了,虽然冯素素近来常来与她说话,那些话题不再是邀请思夏去击鞠,反而是问些张思远的病,再顺便问些赵医正的话……思夏一咂摸,冯素素似是拐弯抹角地打探过赵医正的为人。
想到这点,仿佛看了一个顶顶有趣的话本故事,她一激动,磕碰到了屏风。
张思远早知她在屏风后面,原本想给她留面子等她自己出来,此时就起身绕到屏风后头,拉着脸道:“立必端直,处必廉方。你看看你自己,像个什么样子。——过来。”
思夏讷讷地跟上。
两人落了座,张思远郑重其事地道:“你与那冯家小娘子越来越亲,倒像是姊妹了。她整日里往这跑,你舒心了,我却堵心了。”
思夏想了想,又算了算时间,问道:“再有十几日就到阿兄的生辰了,可否请汉王过来?”
张思远无所谓地“哼”了一声,又颇是嫌弃地道:“看刚才的样子,好像不用我请,他也会来。”
思夏点头道:“好。届时他给阿兄送礼,我要还他一份大礼!”
张思远微嗔:“你不要乱来。这事我来解决就是了。”
“可他也会记恨阿兄啊。”
张思远笑道:“你这是在担心我?”
思夏的脸颊瞬间挂上了红彤彤的晚霞,起身要走,却被他拦下了。
“这种话都听不得吗?”
“阿兄累了,歇着吧。我要回去了。”
她袖管一沉,被他攥住了。
思夏怔愣地看着他,他回之以目光灼灼。
也不知是害怕他还是觉着他有些可怜,思夏就坐了下来,却是背对他。
张思远的手一直攥着她的袖管,也不知是用了怎样的定力才没往她手腕上挪。
思夏静静地坐着,张思远就慢慢欣赏着,一张白嫩的小脸,一双潋如秋水的大眼睛,一头五黑的发丝,以及柔软的身段。
他的目光定在了思夏腰上,之后眼神向上移,停在她襦裙束带子的地方。
之后,他暗自叹了口气,开始默念了:“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顿了顿又默念,“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
他越默念越觉着脑子快要炸了。
他就是想得到她!
跟这种大傻子谈情,真是头疼!
他松开了她的袖管,捻了捻眉心。
思夏看向地上的影子,下意识地回首,看他如此,神色慌张,声音也有些打颤:“阿、阿兄,又头晕了吗?”
他抬眸,盯视她,然后说:“有劳你,帮我揉一揉。”
思夏不肯,还说:“阿兄不是说我越揉越晕吗?还是叫绀青姊姊来吧。”说罢,她起身就走。
而张思远,就真的头疼了。
第五十五章
大随天胜十六年的四月,天气已经热得很了。如果不是思夏要上学堂,张思远大概会带她搬到辋川别业住上几日。
张思远生辰在四月十六。早在七八日前,郧国公府的仆婢们便开始为张思远二十三岁的生辰忙碌。
就算思夏不想见张思远,可他要过生辰,她就不好冷着脸。况且,她还要在张思远生辰这日做别的事,所以,做起事来还是认真的。
学堂在四月十五这日放假,因张思远在四月十六过生辰,晁毅便给学生们停了课。他性子冷淡,不喜热闹,提前给张思远备了一份礼,又提前送了祝福,便回家歇着去了。
搬来郧国公府后,每回给张思远庆生,都是在宵禁后,待夜晚来临,在水池里张灯,在亭子上设宴,之后再赏赏十六的月亮。
今年的生辰宴改了时辰。
宣阳坊的程弘和赵医正要来,安邑坊的冯时瑛和冯素素要来,而安仁坊的汉王也要来,还有张思远在国子监的几个要好同窗也要过来,便不能等宵禁后将人都留在郧国公府,所以,张思远二十三岁的生辰宴定在了四月十六的白日。
说是给一个国公庆生辰,却比不得一个富足人家给小儿庆生来的热闹,排场也是刻意收敛的。如果不是府上挂了灯结了彩,还真看不出郧国公府在办庆生宴。
张思远以前给驸马和长公主守孝时不听丝竹管弦之乐,加之他本身也不爱摆弄那些个琴啊鼓啊的物件,且一直要吃药,便习惯了耳根清净,直到现在庆生时也没有曲子。没有曲子,歌舞就显得不协调,索性全都不要了。和平常相比,不过多挂了几盏灯,多了几个朋友送的礼品,膳房也多备了一些酒菜。
十六日天还未亮,思夏便起身了,带人检查预备的膳食是否准备妥帖,席间的位子是都摆放妥当等,李增则带着男仆在外院忙前忙后。待近巳正,太后谴了人过来。
这些日子,张思远总是精神不济,膳食也是只吃几口,看上去整个人又瘦了一圈。赵医正给他调了药、制了药膳,他却是时好时坏。
原本张思远早就起身,偏是用过早膳后又迷迷瞪瞪睡着了。今日要面对不少宾客,绀青生怕他一日下来累坏了,便想让他多睡一会儿。可太后派人前来,哪儿有不见他面的。
张思远疲惫地睁开眼,坐在床头精神了有一盏茶的时间才修整形容出屋去见宫里的人。
太后的近侍看他不比前阵子进宫那次精神,暗自叹息这二十多岁的年轻郎君比不得年近古稀的太后有神采。张思远看出他的担忧,只说是天气热,往年亦是如此,待天气凉爽了便会好的。
太后的近侍点了个头,让跟来的内侍将太后所赐之物抬过来,竟是日常所用的凉衫和床帷纱帐之物,生怕他身边服侍的人热坏了他。
太后如此细心,当比金银财宝来得舒心。
张思远谢了恩,要送他们走时,那近侍便拦住了,今日寿星最大,还是留步吧。
午时一到,宾客们便先后到了。
本来冯时瑛要和冯素素一起过来,可卫所里临时有事,他不得不回去一趟,便让人先送冯素素过来。
冯素素被郧国公府的仆僮引着往花厅走。虽说张思远生辰没请多少人,也依旧按照男客在花厅外间,女客在内间的规矩来安置客人。
冯素素常来郧国公府,根本不把自己当客人,让那仆僮去忙,之后便径自去花厅后头找思夏。她将团扇遮在头顶,看思夏正在吩咐人将冰先抬到花厅去,免得热坏了宾客。
她走近思夏,站在她左边,却抬手拿团扇敲她右侧肩膀。思夏无意识地往右扭,冯素素便拿起团扇遮住脸笑个不停。
思夏:“……”
冯素素这大剌剌的女郎居然懂得笑时遮脸了。
冯素素取下团扇,摆了个画中女子才有的端庄姿势。
思夏看她今日端庄到像是装的一样,不由觉着好笑。
冯素素小声道:“我也不知郧公喜欢什么,但是听家兄说他在丹青上颇有造诣,所以去西市备了一套笔墨纸砚。家兄让能工巧匠制了一条马鞭,希望郧公不要嫌弃。”
“你和令兄有心了。”
思夏在忙,无心与冯素素多言,便叫宝绘领她去花厅内间坐,还嘱咐她:“往常你来这里不拘着什么,可今日那花厅里间坐着的女眷大多与皇家沾着关系,兴许有几个骄横跋扈的,你千万不要同她们一般见识。我叫宝绘给你留了好位置,你先随她过去吧。”
“好。”
思夏看她离去,这才朝那个梯上仆僮点头。忙完这边,她转而又去膳房检查酒菜。
其时,张思远送走了宫里的人又回了静风轩,这一来一回,出了一身汗,绀青站旁边一直给他打扇,又让人端了乌梅饮子来。
他喝了半碗,又坐了片刻才精神了。刚喘匀了气,便有通传来报,说是汉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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