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开两分钟,换换空气。”
陈许矮身从冰箱里取出两罐可口可乐,扔给陈永安一罐:“宰大户,敞开了喝。”
陈许拉开易拉罐,气泡开始“滋滋”作响:“堂哥你今晚别回宿舍了,反正这里两张床。”
陈永安犹豫了一下,又点了点头:“那我也体验一下这个资本家的生活。”
“对了,我还没问你,青……杜青玉考的怎么样了?”陈永安继续问。
“你怎么都不关心关心我。”陈许也不等陈永安回答,继续说,“他们考的应该都不错,但是具体估分和志愿我也没参与。”
“哦。”
陈许看着陈永安一脸心不在焉:“你们是不是私定终生了?”
“没,怎么可能。”陈永安抬起头一脸慌乱,“就是约好了一起在粤省,互相有个照应。你可别在其他人面前瞎说,毁了别人的名声就不好了。”
陈许一脸“我都懂”的表情,便不再提这茬。他将阳台的推拉门关了起来,已经有蚊子在屋子里“嗡嗡”直飞。
“今天早点睡,我赶了一天车累死了,明天还得伺候老外。”
“嗯,你早点睡,我等会把你的脏衣服递去洗衣间,然后再冲个澡。”陈永安说。
陈许不管他,自顾自往嘴里倒下最后一滴可乐。脱掉衣服,整个身子趴在床上,不消片刻就睡了过去。
陈永安听着陈许的打呼声,沉默不语,望着屋外如玉的月亮,默默将手中的可乐喝完。
……
第二日一早,陈许醒来的时候,陈永安已经没了踪迹,应该是去上班了。
床头柜上摆着已经熨烫干净的衣物,陈许起身先冲了个澡,然后穿上。
洗漱完之后,陈许一路下楼去了餐厅,安德鲁先生和戴维斯先生已经坐在那里吃着早点。
这里不是员工餐厅,一排巨大的屏风玻璃嵌入墙体,外面就是广阔的湖景,风景极好。
陈许走到跟前向安德鲁和戴维斯问了好,顺便看了一眼餐桌,都是面包、牛奶之类。这看上去来中国的日子还是不够长啊!
陈许自己去取了一份水晶虾饺、一份蟹肉烧麦,之后又端了一份艇仔粥。
安德鲁和戴维斯看着眼前的虾饺、烧麦,十分好奇,陈许索性将两个笼屉摆到中间。
“一起吃吧,吃完之后,你们一定会想长待中国的。”陈许笑着说。
两人用刀叉分别夹了虾饺和烧麦放进碟子里,小心翼翼咬下一块用嘴咀嚼,原本充满疑问的两张脸瞬间变得惊喜:“awesome!”
两人将面包、牛奶推到一边,竭力要陈许帮他们点餐。
刚刚陈许也没好意思多拿,现在见两人表情,便放开了手脚。
水晶虾饺、奶香流沙包、蒸凤爪、马蹄糕、叉烧包……然后又给他们一人端了一碗艇仔粥。
反正是吃的安德鲁满嘴冒着油花,哇哇直乐。
早餐吃完不久,外事部门派过来向导便来接安德鲁和戴维斯去参观考察工作。陈许挎着海鸥相机跟在一边,向导望了望,也没多说什么。
四人上了一辆进口的丰田,安德鲁和戴维斯坐在后排,向导上了驾驶座,陈许上了副驾驶座。
向导开车上路,先用英文介绍了一下自己,后来又特意用说了一遍:“我叫赵学海,深城商务局的。”
陈许自然明白这是特别对自己说的,也回应道:“陈许,耳东陈,言午许,北大经济系学生。”
赵学海意外地看了陈许一眼,不再说话。
赵学海领着三人驶过柏油马路尽头,又在沙土路上看了一阵子,指了指旁边正在兴建的工地:“这里是我们的图书馆,大概工期要两年。”
安德鲁和戴维斯微微点了点头。
又开了一阵,面前是一个相当现代化的大型工厂,大型泵体裸露在外,充斥着满满的工业气息。
赵学海特意将车靠了边:“这是正大康地,深城的第一家外资企业。场地相比与几年前刚来的时候扩大了十倍,经济效应非常可观。”
安德鲁和戴维斯这下来了兴趣。安德鲁摇下车窗,摘下太阳镜:“这是什么国家的企业?”
“泰国正大集团和美国大陆谷物有限公司共同投资兴建的饲料厂。”赵学海回答说。
“他们的产品是出口?还是国内销售?”安德鲁追问道。
“都有。”
赵学海回答的相当含糊,安德鲁皱了皱眉头。
赵学海发动汽车,一行人又来到八卦岭工业区。
四人在一个山头下了车。烈日阳阳,一阵山风吹过,让人心旷神怡。远处原始的厂房已经形成规模,看着厂房的边缘四处搭建的工地,整个工业园区依然处于快速扩建之中。
“这就是八卦岭工业区,主要是一些电子、机械、服装的外资工厂在这里,设施完善,功能齐备。”
赵学海特别指了指一条横穿工业区而去的柏油马路:“这条马路四个月前才动工。”
“嗯,速度不错。”戴维斯难得说了一句话。
赵学海又开车带着三人到了上步工业区,同样是一个综合性工业区。
“今年年初,这里刚刚发现了优质的矿泉水,之后比利时工程企业有限公司和香港中华企业有限公司都来这里设立了矿泉水厂。”
陈许忽然觉得此处有些熟悉,好像“怡宝”、“景田”就是这里的。
这应该是设施最完善的工业区,赵学海大胆开车带着三人直接进入园内参观。
很多小厂都是香江不堪地价高企搬迁而来,低端电子工业、纺织工业占据主流,技术水平有限,每家至多百人的规模。
即便如此低端的公司借助大陆劳工的低成本再借助香江的转口贸易进入国际市场都能赚的盆满钵满。
这就是历史的进程。
几个工业区一逛,就到了中午,三人在赵学海的招待下,在一家涉外酒店午餐。
午餐之际,吃的很满意的安德鲁突然对赵学海说:“说实话,工业设施条件依然在我们的预期之内。我们并没有太多的失望。我们的疑虑只有两个,设厂之后,中国国内的市场能否随我们开放,能开放多少,此外鉴于中国的政策仍不稳定,深城夹在港广之间,优势也不明显,我们如何才能确保自己的投资不会遭受损失。”
赵学海说:“安德鲁先生,戴维斯先生,这一点我暂时无法回答。今天我的主要任务就是带两位熟悉一下深城的环境,具体的事由,市政府今天晚上会组织晚宴,到时候再商议。”
安德鲁和戴维斯相互望了一眼,点了点头:“嗯,那好吧。”
吃完午餐,赵学海还要带着两位外宾继续考察。但是安德鲁和戴维斯明显不太乐意,要回宾馆里休息,然后直接参加晚上的商务晚宴。
赵学海自然遵从外宾意愿,一路柏油马路将两位送回宾馆,又亲眼看着两位上楼进屋。
陈许看着两位雇主进屋之后,就要去找表哥聊天,却突然被赵学海喊住。
“小同志,请等一等。”
赵学海将陈许引入餐厅,要了一壶普洱,给陈许道上。
“小同志和两位外宾什么关系,竟然整日陪伴左右?”赵学海将茶递到陈许身前。
“不要叫我小同志,叫我陈许好了。我就是和他们聊的比较投机,他们就让我做随身翻译。”陈许回答说,“不过赵同志英语太厉害,我今日算是毫无用武之地了。”
“陈许,那你也别叫我赵同志,叫我赵哥好了。我现在是深城商务局副局长,有事需要帮忙尽管找我。”不声不响之间,又拉进了些关系。
“都是自己人,陈许,我废话就不多说了。”赵学海继续说,“加里纺织工业资产庞大,一旦这股外资引入深城,深城的纺织产业都可能产生质变。你虽只是一名学生,但是为祖国做贡献不分大小,如果有机会,你一定要在旁劝说,促成此次外资落地。”
赵学海说话依然留有一丝官僚气,但是陈许意外能感受到他的拳拳之心,他抿了一口茶水:“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会做的。”
听到肯定的回答,赵学海笑了笑:“毕业之后有什么打算?要不要来这边,这边正是用人之际,条件虽然艰苦了些,但是能做事,能做大事。”
“多谢赵哥美意,不过我刚刚高考完,离大学毕业还早。”
赵学海一脸惊奇:“怪不得看着这么年轻,你这么小,怎么想起来来深城?”
高考刚结束,就断言自己是北大学生,不是骗子,就是有所依仗。英语流利的话,大概率是后者。赵学海心想。
此时恰好陈永安路过餐厅,陈许赶紧叫住,拉到赵学海前:“这位是我表哥,我这次过来就是投靠他来的。”
陈永安完全不知道眼前是谁,职业素养让他立马堆起微笑:“先生你好,我叫陈永安。”
陈许自然是刻意而为,这赵学海大小也是个官,陈永安如果一直在深城混,万一用上那可就是大作用,所谓人脉都是这么一点一点积累起来的。
……
第36章功成不必在我(求推荐,求收藏)
陈许强拉着陈永安坐了下来,和赵学海在一起聊天。陈永安和赵学海虽没有什么共同语言,但是有陈许在中间窜词,倒也并不尴尬,但总有一丝自卑感萦绕心头。
三人聊了约莫二十分钟,直到宾馆经理来找,陈许才放陈永安离开。
这二十分钟也让陈许了解了赵学海的一些现状。
赵学海目前还在暨南大学攻读西方经济学在职研究生,两人之后便聊了很多经济学方面的知识。赵学海的学识仅仅局限于那两三本教材,既不够博,也不够深,虽然在工作之中遇到过很多案例,但是并没有系统性的总结,自然没有陈许那么宽广的视野。
陈许和他谈论几句,便探明功底深浅,那接下来就“且待小僧伸伸脚”。
“现在国内的经济学研究还局限于理念争议,而短于技术。理念站队这一方面自然重要,但是对错需要更长的时间,更大的周期去验证,最后的胜负手也往往不是由经济学本身说了算。”陈许又一脸惭愧,“技术上面,数理研究是趋势,容易出结果,论文最好水,动不动就是蒙特卡洛,但更容易忽略逻辑,走入闭门造车的死胡同。我之前便写过一篇论文,还有幸在《经济参考》上刊登过,但是事后看来,写的不好,逻辑漏洞非常大。”
既然觉得论文写得不好,那还说出来做什么?
“哦,高,难怪高考刚结束你就知道自己能上北大,原来还是个特长生?”赵学海重视意味更浓,“《经济参考》哪一期,我回去一定拜读。”
“哈哈,被赵哥看穿了,是今年的二月刊。”陈许心里遗憾,实在是找不到机会吹自己那八九不离十的状元。
“那你怎么看深城呢?”赵学海问,“安德鲁中午有一句问得好,包括我们自己人很多都不知道,深城地处港广腹中,优势究竟在哪里?”
“短暂的优势还是政策,如果现在给足广州同样的政策,分分钟把深城打趴下。”陈许毫不留情,绝不会因为深城日后的繁华替它找借口。
这也真是赵学海所想,本也不抱希望,陈许一说出来,心情却又不免郁闷。
“但是对于我们而言,对于深城而言,优势是否能维持并不重要。”陈许说的口渴,喝了一口茶,“相对于整个国家的进步,功成不必在我,功成必定有我。”
陈许继续说:“至于那些外商,说到底,他们押注的根本不是深城,而是中国。”
“确实如此,确是如此。我和我的那些朋友,当初一同来深城的时候也就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现在有了点成绩反而是瞻头顾尾,想多了。”赵学海端起茶杯,“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来来来,以茶代酒,敬你一杯,晚宴之上再好好同你喝。”
两人又交谈了一会,便到了时间。陈许上楼把安德鲁和戴维斯带了下来,四人再次上了那辆进口丰田。
“安德鲁先生,戴维斯先生,你们这是第一次来亚洲吗?”去晚宴途中,赵学海有些沉默,陈许便开始找机会和两位雇主说话。
“RB去过几次,东南亚去过几次。”安德鲁说。
戴维斯补充说:“不过这是第一次到中国来。”
“印象如何?”
“充满着活力,让我想起了几十年前美国的西海岸。”戴维斯说。
“几十年前,当我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和家人一起从德国移民到加州。那个时候,整个城市的活力和现在的深城非常像。”安德鲁说。
“希望你们在深城的投资能像历史上那些投资加州的人一样。”陈许话里有话,想刺探两人的投资意愿。
安德鲁外表看着粗狂,内心倒是细腻:“chen,我理解你作为一名中国人对祖国的感情。但是,公司还是要对股东负责,要以盈利为最终考量,能否投资还得考虑。”
“businessisbusiness!”戴维斯在一边补充。
说道这里,陈许也不好继续劝说,只好再说两个段子打发过去。幸亏前世脱口秀看得多,要不然还不知如何收场。
市政府的晚宴招待在新安酒家,因为安保的问题,当晚仅有安德鲁、戴维斯这一桌,市委梁书记亲自作陪。
虽在粤省,但是工作人员并不了解外宾口味,主宴还是参照国宴,以淮扬菜为主。酒店也尽量选取了适合刀叉的菜式,至于大煮干丝之类的那是没有。
陈许对今晚所吃什么并不感兴趣,他也相信在座各位的心思都不在吃喝上。
他的英语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因为圆桌隔开的距离,赵学海坐在梁书记身边,他则坐在安德鲁身边,共同分担翻译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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