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生来眉间点砂者,多根骨奇佳,颇有仙缘。钟明烛缓缓道,指尖自长离眉心移开,勾勒过眉骨落至耳后,然后自脖颈一路往下,最后停于小腹前,她只是简单的一划,可抚过处无不是脉络要穴。
这话小师叔好像也说过。长离有些不明所以,莫非是谬论?
没什么,我只是恰好想起。钟明烛收回手,轻轻吐了一口气,至于是不是谬论,我就不清楚了,我认识的修士中眉心点砂的只有你,不过若是以你为例,这说法倒是准得很。
说到后面,她语调轻松,颇有几分开玩笑的意味,只是负在身后的手愈发握紧。
长离却没有注意到对方藏起的焦灼,她嘴上说自己已无碍,实际上仍未彻底摆脱方才那一瞬带来的阴影,那时候,她甚至以为自己要被碾碎了。钟明烛不再多问,她便也无暇去多想什么。
不多时,她又听到钟明烛道:离儿,不如我们一起离开吧。
对方的声音很轻,她起初还以为是听错了,睁开眼,对上钟明烛严肃的神色,她才反应过来,反问道:离开?去哪?
哪里都好,就像火正一族一样,择一处隐居起来,谁都找不到。
谁都找不到长离念着这几个字,好看的眉毛微微皱起,你要逃?
而后不待钟明烛回应,她猛地起身,却因乏力的缘故两眼一黑险些栽倒,钟明烛连忙伸手去扶她,却被一把推开。
长离盯着她,漆黑的眼中满是失望:你说过会随我回云浮山自证清白,会向天一宗解释当年之事。她说得急促,说完一句就有些喘不过气来,停顿了片刻才继续道:这些都只是骗我的吗?
不是!钟明烛也跟着起了身,手维持着探出的姿势,有些尴尬,亦暗含着些许难以纾解的烦躁,要是想逃,我何必等到现在。
那你为何长离咬了咬下唇,她不明白钟明烛为何忽出此言,绞尽脑汁也只能找出这么一个理由。
钟明烛的手握紧又松开,似在努力克制情绪,长离忽地想起初见时对方震怒的模样,身子不觉绷紧,可很快,钟明烛就颓然坐下,扯出一个苦笑道:这里不安全。
哪里都不安全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自暴自弃,羽渊他们的势力也许比我想象得更广,我连他们接下来想做什么都猜不到,若是哪天东窗事发,凭我又怎敌得过他们人多势众,而且
她脑海中浮现出那个猜测,心里愈发冰冷。
而且什么?长离问道。
钟明烛看了她一眼,又很快移开目光,叹道:没什么,我只是没有想到我也会有如此无能为力的一天,能做的只有找地方躲起来。
抱歉长离在她身边跪下,她有些后悔,没有问明原委就发了脾气,她试探地伸出手,轻轻碰了碰钟明烛的手臂,见对方没有抗拒才整只手放上,我不该怀疑你。
多个心眼总是好的,说不定哪天我就真把你卖了。钟明烛却如此道。
卖?可是我
行行行,不卖不卖,谁都不卖。钟明烛连忙打断她。
想也知道长离要说自己不是商品货物之类的,她总会在不经意中流露出孩子似的的天真,叫钟明烛又爱又恨。
喜爱她这颗不为世俗沾染的心,却又会埋怨她为何总是这般毫无防备,对潜伏在周遭的阴暗一无所知。
也许总有一天长离会明白,可钟明烛却不知道时间还够不够。
偏偏那人还是认死理的性子,真是糟糕透顶啊,她自嘲地笑了笑,而后笃定道:你不会跟我离开,对吧。即使知道他们视你为鱼肉。
我长离缓缓抽回钟明烛臂弯的手,可很快就又被对方拉了回去,她抬眼看向钟明烛,对方却只直视前方一言不发,她只能再度垂下眼,艰难道,我不走,如果我一走了之,小师叔他们怎么办而且现在师父下落不明,我不能。
你很重视天一宗呢。钟明烛喃道,可世人偏偏都说你无情。
自记事以来,我就住在天一宗曾经我一度以为云浮山就是整个天地长离道,在心中拿捏着最恰当的说法,世人为何如此,我不太懂,可我不能不管天一宗。
是因为门规?若是没有那些门规呢?
长离微微蹙眉,沉默片刻后缓缓道:我不知道也许是因为门规吧,可于我而言,好像只有这一条路可走,没有门规会怎样我想不到。她轻轻叹了一口气:你说要离开,去哪里都好,可关于哪里,我只能想到云浮山,我不知道还有哪里可以去
于你而言,天一宗是家?钟明烛终于扭头看向长离,浅色的眼眸中情绪起伏不定。
家?长离眼中闪过一丝迷茫,她安静下来,静静思考起来。
沉默中,那双漆黑的眼眸中一点点浮现出光彩。
好似在不经意间发觉了什么宝物。
应该是的吧长离起初尚有些不确定,但紧接着就用力点了点头,是的,天一宗于我,就是家。
钟明烛看到她唇角的笑意,心中感慨万千,她犹记得当年黎央问长离家在何方时,长离未说出口的答案是我没有家。
嗯,那不走了。她忽地张手抱住长离,用力将她扣入自己怀中,同时,浅色的眼底浮现出些许阴鹜,待我伤势痊愈,我们就回南明山庄,我要和龙田鲤谈一下。
她有了一个猜测,但她希望是自己猜错了。
南明山庄中,龙田鲤正在盯着院角的一棵树发呆,自长离失踪后,她一直都心神不宁。其他门人见她心情不佳,遇到她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招来责骂。
可她还宁可有什么人来顶撞她一番,总好过现在不受控制地一遍一遍想着长离的传信,以及墨沉香那些话。
她不相信钟明烛,打心眼里拒绝相信那个臭名昭著的魔头,可又不得不承认,自己连听都不愿的那种可能其实是最说得通的。
可若当真不是钟明烛
一想到这个,她就觉浑身都冒着寒气,几乎忍不住要打冷战。
不可能不是她她沉着脸固执地念道,藏在袍子下的手不断攥紧,似要将这个可能性捏碎。
忽然,有弟子匆匆行来,看情形是有事相报。还未等对方走到跟前,她就先一步问道:是木师兄到了?
长离被钟明烛掳走当天她就传书回天一宗请木丹心前来相助,算算时间,差不多能到了。
呃,不是。那弟子看着龙田鲤的表情,小心翼翼道:是有人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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