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耶见她垂下眼,苍白的面容上显露的竟是难过,心里一震,忍不住握住她的手道:她是不是又做了什么,惹你不开心了?长离垂首不语,她又道:这人一肚子坏水,谁都猜不透她在想什么,可这么多年她都没放弃找你,明知道是龙潭虎穴也要闯一闯,她要是嘴坏,你也别放心上啊。大不了等找到她了,我帮你骂她。
她时常抱怨长离不近人情,而今见得她眉宇间那抹脆弱,便一下心软了,想了一堆话去安慰她,连骂钟明烛这种事都搬出来了,全然忘了自己不止一次被钟明烛几句激得暴跳如雷又无言以对。
钟明烛之外,从未有其他人这样对待她,其他人不是隔着一层敬畏,就是隔着师命门规,若耶这般坦率热诚倒令长离稍稍吃惊。她虽然自钟明烛那听过往事,知道自己和若耶曾数度交集,但自他人口中听来,终是显得生疏,加上若耶还是钟明烛的帮手,她不知道对方是不是知道钟明烛的计划,是以对她一直持有一分戒备。而今见她神色诚恳,不似有任何敷衍,被彷徨失措笼罩多时的心底忽地浮现几分宽慰,有些不好意思地抽回手,然后轻声道:谢谢。
之后,两人寻了一处远离断崖,不会被流火打扰到的空地,若耶取出八荒镜,捻了一把灵石,在地上刻起符文来,长离忽地发现那些符文和钟明烛布阵时刻画的图案很相似,便问道:这些图案,是什么?
若耶手不停,口中答道:这是我族文字,传承自上古神族,非我族人,非但看不懂,连依样描摹都办不到。
长离试了一下,发现果然如此,她一旦试图照着刻画,不是不成模样,便是脑内忽地一片迷雾,不知不觉停下动作,她思忖片刻,又道:她也会。
什么?若耶一惊,手一顿,片刻后却若有所思道,原来如此,怪不得她能想到这驱使八荒镜的法子。
你不知道?
钟明烛很少提她自己的事。若耶皱着眉道,我以前只知道陆临识得神文,他们情同兄妹,说不定真的是出自一脉,她会的话倒也不奇怪。片刻后她忽地啊了一声,愤然道:钟明烛又诈我!
怎么?长离问道。
当年你被困在六合塔,塔内便是以神文刻咒,她明明认得,却对我说不懂,还要我一个字一个字解释给她听!正好最后一笔刻完,若耶起身,气呼呼虚空挥了一拳,我得找她讨个说法去。
她总是这般欺瞒人么长离喃喃道,为何不告诉你真相。
若耶却叹了一口气道:唉算了算了,她那时候功力未恢复,朝不保夕的,我若是知道这小小筑基修士竟懂得神文,定要抓了她好好质问。
她跟随慕云多年,遇事倒也能推敲一二了,说完后,她便让长离站到阵中,没有发觉她眼底起伏不定的情绪。
长离已无危险,笼罩周身的火光散去,恢复为最初那簇小火苗,漂浮在她胸前,若耶竖起八荒镜,但见灵光一闪,自镜中落入阵中,而后,周围那圈符文上都闪现出淡色柔光,折转几许,最后落在那簇火苗上,许久后,镜中忽地闪过模糊的影子。
那似乎是两个人,长离心一紧,正欲看个仔细,镜面却暗了下去,若耶收起八荒镜,指了一个方向道:钟明烛应该在那个方向,不过这里灵气紊乱,我也探不出更多,只能先往那走走看了。
长离立即快步往那行去,若耶急道:哎,你等等我。说着抹去地上痕迹,追上长离与她并肩而行,道:那些劫火不好对付,你可别撇下我。长离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若耶所指的方向是东北,她们掉下去时,所处的位置是涿光山西南,这么一来倒正好要去往涿光山了,走了一阵子若耶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往虎穴走,然而她已在长离庇护下穿过数个断渊,此时若只身折返,多半又要被火卷下去,只得硬着头皮继续。
一路上她都旁敲侧击想问出长离和钟明烛间发生了什么,然长离不是说不知道,就是沉默以对,叫她大大讨了个没趣,但四处火舌肆虐,不时有碎石滚落熔岩中,着实可怖,再一直安静下去,她觉得自己快要逼疯了,只得絮絮叨叨说起自己的经历来。
原来她和余同半途遇到了前往南明山庄的黎央等人,那些人各个疲倦不堪,灵力不济,她担心他们半途遭遇妖兽,便叫余同护送他们回去,自己则继续北上,进入山地后,龙田鲤等人突然失去了踪影,她以为是自己跟丢了,着急之下四下奔走打探,很快就察觉附近修士频繁出没,其中不乏化神高手,她才醒悟过来,自己是入了羽渊仙子老巢,一发觉此时,她便想离开,谁知回去的路已经被封住,她只能将希望放在很可能还在附近的钟明烛身上。
这日她正好途径此处,发觉附近有钟明烛的气息,可还没来得及去找她,就却被几个修士发觉,然后就遇到了长离。
她自顾自说个不停,没发现长离在听到龙田鲤等人行踪不明时就陷入沉思。
那家伙鬼主意最多,事到如今,我也只能指望她了。她重重叹了口气道。
长离却忽道:我小师叔他们,为什么会来这里?
若耶皱起眉头道:是火正一族的人来报的信,我还以为你知道。她见到黎央等人时,下意识以为那男子是黎央派来的,那时候时间匆忙,她便没有多问,而今听得长离的口气,心里不禁咯噔了一声,暗道:莫非其中另有隐情?
我不知道。长离第一反应却是钟明烛背着她和黎央商谈了许久,又想到前阵子自玉牒中传来的密语,所有的不安和猜忌,化作一根刺深深扎入心中,一呼一吸都牵出几分疼痛。
察觉她面色有异,若耶关切道:你在担心你小师叔吗?他们失踪那一带我都查过,没有争斗的痕迹,很可能是他们发觉了我,设法将我甩开了吧。
长离没说什么,片刻又道:有什么办法,可以直接从这里传送出朔原吗?
这怎么可能?若耶仿佛惊讶于她竟会问出这种问题,奇怪打量了她几眼才道,朔原灵力匮乏,天气地势又险恶多变,多年来一直没有设下传送阵便是这个原因,你该不会是异想天开,想用这法子逃走吧?她顿了顿又道:除非有神器相助,但也太难了,恐怕需要布置数十甚至百年才行,有这时间,走也能走出去了。
长离眸色一暗,嘴唇动了动,似想说什么,但终究什么都没有说。
地下无风雪阻扰,虽然不能飞行,但脚程仍是要比外界要快许多,行了约莫半日,若耶便觉得她们多半已进入涿光山腹中,流窜的火焰愈发多起来。
原本尚有大块地面,那些流火如同流经的河流一般,而今却已成汪洋,她们在火海中的孤岛上迂回折转,方能堪堪继续前往东北,就在若耶觉得前方无路时,地势突然拔高,越过小山似的碎石堆,她们竟是步入一条修葺平整的小径。
砖石切痕平整,俨然出自匠人之手,约莫是之前被震塌了,中间一段断裂,而下方碎石堆起来,正好让她们离开那片火海。
只是这路上,情况也不比下面好多少,大大小小的岩石滚得到处都是,她们无法飞行,赶路颇是麻烦,又走了一阵子,前路却被封死了。
那封石却是斩铁所制,长离无法劈开,若耶不敢贸然动用八荒镜的力量,生怕再一次引起崩塌。
她料得附近至少有两件神器,若它们被八荒镜唤醒,一起爆发,后果不堪设想,她正想劝长离回头,却见她仔细审视那块封石,忽地像发现了什么似的,将堆积如山的碎石扫开,一个巴掌大的凹槽顿时暴露了出来。
这是什么?她疑道,随后便见长离取出一枚令牌,将其放置于那凹槽中。
令牌与那凹槽竟正好重合,一丝缝隙都没有,随后便见的火光一闪,水纹似的在斩铁上拂过,之后,那斩铁竟凭空消失了,里面确实个偌大的殿堂。
长离收回令牌,便往里走去。
她见到那凹槽与束火令形状吻合,便想到黎央说起的那个凭束火令才能进入的神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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