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薰在队内向来人缘不差。听闻她卧病在床,前来看望的人不在少数,其中便有继国缘一的兄长继国严胜。缘一和薰并不奇怪于严胜的突然到访。从小一起长大,严胜不仅是二人共同的友人,如今更是二人共同的兄长。听闻严胜的发妻不久前产下一子,他们还特意备下一份礼物赠给襁褓之中的侄儿。见到礼
物,神情严肃的青年面上终是现出一抹温情的笑意,将其收起后道:“这片心意,兄长心领了。改日叫乳母把阿勇抱来,给你们瞧一瞧。”三人不约而同笑了。
薰身体尚且虚弱,便由缘一代她斟上三杯清茶,并将其中一盏奉至兄长面前。严胜顺势端起,姿态优雅地饮尽。放下茶盏,严胜问道:“薰,你身体如何了?”薰摇一摇头,笑道:“还是老样子,不好不坏。”话虽如此,严胜却能看出她显然面无血色,额角幽蓝斑纹却愈发妖异明灼,言语间不禁露出几分感伤之意:“……没想到,生出斑纹竟会落得如此结果。”缘一正垂首专心收拾茶盏,闻言动作略微一顿。
忽有一瓣落红逐风而来,缀在薰随意披散的漆黑鬈发间。她只平和言道:“但愿只我一人而已。水溢月亏,亦是常理。”话锋一转,她不由狷介笑开,“放心吧,我不会那么快成佛。只要能等到消灭无惨的那一天,就算要下地狱我也心甘情愿!”旋即薰便遭缘一轻轻拍打一下手背,满含警告意味道:“不许胡说。”她只得讪讪垂眸,补救道:“玩笑罢了。”
严胜见这二人互动,失笑道:“你倒看得开。”
再聊上片刻,谈话渐渐无味,于是继国严胜起身告辞。薰仍留在室内休息,由缘一亲自将兄长送出门去。兄弟二人行至缘廊一侧,严胜忽然低声对缘一道:“斑纹可有办法解决?”缘一会意,思及此事,满心疼痛,却也只能默然不答,半晌仅道出一句:“……求仁得仁,复有何怨。”缘一不曾言之于口的是,相比眼睁睁看着薰死去,他宁愿与她一起承受相同的命运。
严胜观缘一面上神色,已知他心中所想,只道他这胞弟纵然才华出众,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痴儿。以他看来,继国缘一囿于儿女情长,早已忘却追求剑道的极致,委实辜负他神赐般的天赋。可叹即便如此,自己仍旧不及他分毫。严胜心中暗恨,面上却无波动,只淡声说道:“你便送到这里罢,回去陪着薰就是。”见状,继国缘一向兄长道声失礼,旋即转身而去。独留继国严胜一人立在原地,身旁一架紫藤随风摇动,在他面上投下一片深浅不定的阴影。
九月菊有英,芙蓉冷。金风初起,送来远方再度发现鬼舞辻无惨行踪的消息。他已有许久再未出现。于柱合会议上,继国缘一征得当主首肯,又与众人达成共识,愿凭斑纹之力,将无惨于此战一举击杀。“纵使吾身俱灭,亦要将恶鬼斩除。”身为鬼杀队中的佼佼者,他们皆有如此觉悟。
薰本欲加入围剿,却因病势愈发沉重,不得不留守于驻地中。缘一忧心当主与薰的安全,郑重拜托兄长严胜带领众位甲级剑士,保护驻地不受恶鬼偷袭。在缘一心目中,兄长沉稳多谋,进退有度,有他坐镇必然无忧。面对胞弟诚恳的请求,严胜颔首应下,神色一如既往。于是便由继国缘一带领众人,向目的地整装出发。临行前缘一与薰告别,他温热的掌心眷恋摩挲她冷丽眉眼,轻声道:“等我回来。”薰扬起明朗笑容,对爱人道一声武运昌隆。
然而数日之间,薰却总是心神不宁,时刻感到队内有一强大之鬼的气息徘徊于此,凭己身一力却无法确定他的所在之处。按理来说绝不应是这般,鬼杀队驻地十分隐秘,队内防守森严,怎会放任气息如此可怕的恶鬼潜入其间?询问继国严胜,他却坚称全无可能,不过是薰多心而已。送走严胜,薰回想起他近日无故出队,终日深锁室内不见日光,心中浮出恐怖至极的猜测。她敛去笑意,自枕下缓慢抽出深蓝的日轮刀。
当夜,冷月收束如刃锋。薰吹灭烛光,握起日轮刀迈出门去。如她所料,继国严胜正立在院中等待,唇角露一抹了然笑意,浑身黑氛缠绕。薰一双浅褐眼眸冰冷刺骨,道:“继国严胜,你已化为鬼物。”见对方并不否认,她再难忍
耐痛心愤怒,嘶声吼道:“告诉我,为什么!”血气上涌,引得胸口剧痛,她却无暇顾及,只盯住多年友人,要求一个答案。
继国严胜神色自若,平静道:“当然是活下去,追求极致的强大。”他目睹薰不敢置信的表情,面孔忽转狰狞,满怀快意说道:“缘一从来在我之上。但我如今不老不死,总有一日能超越他!”他转向薰,嘲讽道:“将死之人,作何感想?”薰与严胜对视,只觉心头一片悲凉。她怒极反笑,咬牙迸出字句:“背叛人类,堕落为鬼,难道你就问心无愧?”
她忍下一阵剧烈呛咳,高声道:“丑陋无比!你还算什么武士?”严胜似被戳中痛处,提刀袭来,大怒道:“你不过区区贱民!又如何与我比肩!”刀风扑面,薰侧身险险避过要害,胸前却被划出一道狭长伤口,霎时鲜血直流。她欲扬刀迎上,却发觉昔日用来灵活如臂伸指的武器,如今却已沉重至斯。两人分开,薰已半跪于地,严胜居高临下看她,怜悯道:“念你是缘一之妻,我留你一命。让开。”
“做梦!”薰咳嗽着大笑起来,含了满口血腥咆哮:“我是贱民,可我能坦然去死!你能吗!”她勉强站起,剑指严胜脸面,只道:“不让,除非我死。”怎能放鬼化的严胜逃离?岂不是放虎归山!
严胜大怒,挥刀正欲杀死薰,面前剑光一闪,竟是继国缘一带领众人赶到。他们奔袭而去,却发现是无惨设下的陷阱,日夜兼程才返回驻地。
缘一乍见院中惨状,几乎失却理智。昔日兄长,终成仇敌。他正要向严胜挥刀斩去,却发觉薰满身鲜血生死未明。心头大乱,露出破绽,严胜趁机击伤数人,转身消失于无边黑夜中。从今以后,鬼杀队中少了一名优秀的剑士,多出一位上弦之鬼。十二鬼月,由此产生。
薰昏沉地睡在继国缘一怀里。她胸前惊心的伤口已包扎完毕,肌肤却如浸透雪水般寒凉,呼吸微弱而悠长。队医急如星火般赶来,为薰诊断后却踌躇良久,不忍地偏过头去,掩住面上痛心之色。他对继国缘一说道:“水柱大人……时日无多。”言罢他亦不愿目睹缘一神情变化,匆忙提起药箱迈出门去,空余一声叹息。
薰刚刚醒来过一瞬,眼眸半睁,对面前的爱人强笑道:“不痛的,一点不会痛。”原来她连触觉都已失去。继国缘一揽紧薰,一刻也不愿放松。剑术精妙又如何?他依旧无法保护自己最珍视的人。继国缘一秉性本是刚硬如铁,此刻却因内心极大苦楚几欲泪下。他不敢合眼,生怕薰就此消失。时至今日,他终于明白何谓天地不仁,万物刍狗。情深缘浅,忍剪寸心。
作者有话要说:文章接近尾声啦,其实前文都有伏笔的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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