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比陈红军更了解这位老人,迄今为止他还清楚的记得,老将军常说三个见不得:一见不得老百姓受苦,二见不得者享受,三见不得做官的欺负群众。
正是抱着这样的信念,老将军把自己的人生坐标,定在了一辈子要无愧于人民的尺度上。其实他早就想回来看一看,寻访下当年苏区的父老乡亲,回归的出发地,以此接受人民对自己初衷的检验,对自己灵魂的拷问。
他自知来日无多,他不想带着遗憾离去。接到曾经地警卫员陈红军邀请后,他脚步匆匆,从京城抵达江城的次日,便驱车赶到虎林县,在县委大食堂吃了顿午饭,一猛子扎到了吴家寨村这个全县有名的贫困点。
见老将军兴致挺高,早有准备的陈红军,也跟着唱了起来:“士兵兄弟们,都是穷苦人。没有田和地,没有钱和银。地主老财们,逼去当团丁。官长如虎狼,饷银克扣尽。士兵兄弟们,听我唱红军,官兵如兄弟,平等又相亲。大家快起来,齐心投红军”
刚才唱得是红军游击队还没有成立前的农民歌,陈红军唱得则是游击队成立后的士兵歌,老将军满意的点了点头,一边挥手示意他坐下,一边轻叹道:“都成大老板了,还记得我教你的这首歌,不错不错,还没忘本。”
“首长,我的名字都是您取得,红军哪敢忘了红军的歌啊”
感情眼前这位身家过亿的老总、全国人大代表、拥军优属模范的名字是这么来的对于陈红军的随行,一直很是纳闷的吴书记,这才意识到他与老将军的渊源不浅,更坚定了与之结交的决心。
老将军站了起来,拄着拐杖,指了指远处那间破旧的民房,淡淡地问道:“走,我们过去看看。”
“是,首长。”
在陈红军的搀扶下,他走进54岁的农民黄章生家,在幽暗的房子里,他到处不停地摸着、看着。从空荡的床上拉过一床破被,被面补了又补,棉花又黑又烂。黄老汉解释说,他和他22岁的儿子,就同盖这条破被度过阴冷的严冬。将军摸着这条破被沉吟良久,感情像一团黑硬的棉花在心头堵塞。
他脸色铁青,一声不吭,给黄老汉留下两百块钱后,又来到了烈属宋又生破旧的房屋前。
老将军凝视着门上那块早已褪了色的“光荣烈属”牌匾许久,不时发出一声声叹息。屋内3张竹床上,分别躺着3个病人,男劳力几乎都倒下了,只有两个儿媳每日下地劳动,圈里的一头养了两年的猪,重量还不到100斤。
走到灶前,揭开那黝黑的锅盖,只见稀粥里还掺着土豆。顷刻间,泪水从这位老军人风霜苍苍的面庞上滚滚而下。
53年过去了,他们的生活怎么还是这样苦呀他的心头像是被洒了一把盐,又像是被重锤擂击着。
作为一个身经百战的老将军,一个罹经忧患的者,感情的几多冶锻、淬火,分析、决断已是思维的正常形式,“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平静是一种常态,更何况已经到了“从心所欲,不逾矩”的超拔年龄。
但是他心中一直恪守着一种赤子之情,保持着一名共产党人的良知,他是人民的子弟,百姓的忧乐与他息息相关。
他经常把自己的薪金寄给那些贫困的地区,仅在他离休时的1985年,就寄款3次:一次600元,一次200元,一次500元。要知道那时将军每月的工资仅为360元,每当将军收到寄来的感谢信时,他则像孩子般摇着头不好意思地说:“莫提这事了”
中国之大,灾害、需求之多,将军的这点钱无疑是杯水车薪。退了就是退了,就算进了中顾委也只是一个顾问,部队里的事儿还可以说上两句,地方上的事就不能过多干涉了。
老将军沉吟了好一会,突然回过头来,紧盯着陈红军,问道:“带钱吗”
陈红军瞥了尴尬无比的吴书记一眼,凑到他耳边,低声说道:“五十万,全是现金,放在陈秘书那儿。”
“这些事他不懂,你等会儿办一下。”老将军指着宋又生家的破屋,凝重地说道。
“好的。”
接下来的五天里,将军心中充溢着惭愧和内疚。感情的泪水没能减去他心中的重负,他不时服下一片药,以缓解一下憋闷和暗暗袭来的心绞痛。
他朝圣般用虔诚的心,叩开村中茅草寒屋的门扉,倾听主人们的呼声,捧接这块他曾洒过鲜血的土地半个世纪后所提出的发问。
陈红军带来的五十万现金,早已东一家两百、西一家三百的发完。无奈需要帮助的人实在太多,老将军不得不挥泪结束了这次旅程。
这位中顾委委员,曾经担任过中央整党办公室副主任的老将军,在县委招待所伏案连夜阅读县信访局收到的一封封群众来信。
窗外一片月光,耸峙的山峰像是注视着灯下的将军,在翘望,聆听,在呼唤,等待。不是这块土地风水不好,也不是群众懒惰,同样是这块土地,当年为何能那般的朝气蓬勃、轰轰烈烈、充满生机。
追昔抚今,将军愈发明白了一个真理,轻放下手中的信件,冲陪同他的县委领导们说道:“同志们,我们的权力是人民给的。就像这土地,生命由此而生而繁衍,生命一旦离开了土地则朝夕不保,不论你曾经为这块土地抛洒过多少汗水和鲜血”
老将军回忆起了往事,语重心长地说:“33年,陈老总命令我们在这里扩红。我那时担任独立团政治处主任,负责扩红工作。当时,虎林县人民刚刚为反“围剿”付出巨大牺牲,血迹还未擦干,县委领导同志带头把自己的亲人送到部队。
在领导带领下,仅3个月时间,虎林人民将自己1000名优秀子弟送来参军。而今这一千人里面又有几人归来几人活着几人成为高级干部虎林县的母亲、妻子经过近20年战争岁月的苦苦等待,收到的仅是一张张烈属证,然而她们没有任何怨言,那是因为她们看到了当年的县委领导和她们一样作出了同样的牺牲”
联翩往事从半个世纪前苍茫历史的幽处,向严峻的现实境界中扑来,众人的心情沉重到了极点。
将军讲完了他的故事,不等众人开口,就庄重地站起身,向身旁的同志们,向那位新上任的县委书记深深鞠了一躬。
“首长,是我们的工作没做好,我们检讨”吴书记傻眼了,连忙小心翼翼地说道。
“明天,我就要离开虎林了,也许我还能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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