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若是南诏,自是卑辞求和,去虚名而占实利,先将姚州占稳再说。若是朝廷允降,便假意归降。另外就是遣使者与犬戎相通,若朝廷不允降,则与犬戎夹击剑南。”
“此乃大略,朝廷大军来攻,南诏当如何应之”
“以一腹心之将,于步头路阻安南都护之兵,以安后方,自领大军,让出姚州,于山道之中骚扰伏击,截阻粮道,待朝廷兵马疲惫之时,再择地决战。”
“若朝廷分兵,绕点苍山,直指太和,如之奈何”王忠嗣听得叶畅这般说,神情便有些不自然。
“山川即其屏障,林木为其耳目,朝廷分兵,南诏岂有不知之理,当亦遣一心腹之将,仍旧弃城不守,于山川莽林中骚扰,断绝粮道,先破一路,再取另一路”
“幸哉,汝非南诏之人,否则我唐军无片甲还矣。”王忠嗣长叹了一声:“你既知此,当有备而来,不知你欲如何行事”
李白听他们说战略战术,如此细致,不禁有些赧然,无怪乎叶畅对于他路上的进言不置可否,确实,他说的都是对的,但都缺乏可行性,叶畅如今需要的,乃是可以让他在战术上击败对手的计策。
“我虽略有谋划,却不熟此间地理,不知此处人情,故此来向王公求教。”
“欲胜蛮人,须用蛮人。”王忠嗣沉吟了会儿,然后才说道:“能在南诏群山莽林中击败蛮兵者,唯有蛮兵自身。皮罗阁统一六诏为时尚短,大唐天威于六诏中卓显,故此须缓进军、威凌逼之,广赐赏、分而化之。阁罗凤尚有一弟诚节,可取之以为南诏王,使其谕阁罗凤诸将,令其叛阁罗凤。原先五诏余族,亦可许其自立,凡愿弃阁罗凤而就大唐者,皆与爵赏。另遣一大将,于清边城、保宁都护等,威胁犬戎,使其不能全力施救”
第341章时机只与有备者
王忠嗣的战法很简单,就是凭借大唐雄厚的国力,逼使犬戎、南诏都不战而败。
莫说南诏,就是将南诏与犬戎绑在一起,再乘以个十,其国力与大唐相比,仍然有相当差距。或许他们能纠集数量与大唐相当甚至还多于大唐一时的兵力,但他们不可能长时间用这兵力做战,否则兵方的生产生活就会崩溃。
听得他这般说,李白心中顿生佩服,不愧是让胡人闻风丧胆的名将,战国之时,李牧却匈奴,大约也是这般战略吧。
这样下来,只需要三五年,南诏的国力会被耗尽,国中叛乱四起,阁罗凤手下的大将会迫不及待将他的脑袋献来。
他看叶畅神情,叶畅点了点头,表示对这个的认可。
“若能诛阁罗凤,云南可安否”叶畅又问道。
“军略我可为汝参谋一二,政略当世诸公中,岂有胜过汝者”王忠嗣笑着道:“你边策论、国富论二篇雄文,我拜读久矣,方才之略,亦是自此二文中得之,想来你心中应是早有成策了。”
李白心中又是一动,他喜好华章辞文,叶畅的边策、国富二论,他也都有买过,但是两篇文章文辞浅白,他看不大上眼,而其中内容更是涉及到许多经营锱铢之术,更非李白所喜。故此他草草翻看,观其大略,未究其详。现在听王忠嗣的意思,对于叶畅的这两篇文章甚为推崇,这让李白暗下决心,要抽出时间来仔细揣摩这两篇文章了。
“不瞒王公,来此之前,我确实有个草略,得王公指点应证,我如今信心十足了。”叶畅道。
“唯一可虑者,非在边关,而在朝中。”王忠嗣盯着叶畅好一会儿,然后悠悠道。
他是极聪明之人,知道叶畅乃是李林甫所倚重之辈,虽然尚不知叶李联姻成婚之事,却也明白,叶畅这个时候被打发到剑南,必是朝中出了什么问题,李林甫不得不为之。
若真是如此,叶畅最须要担忧的,确实不是南诏,而是朝中可能发生的变故。
叶畅笑了笑,没有回答。若是李林甫与杨钊的矛盾没有爆发,他被打发到剑南来收拾南诏,倒是有后顾之忧,现在么,李林甫巴不得他在这里牵制住杨钊,而杨钊巴不得他能获胜好让自己早些回到长安,双方都会与他方便。
“今日得王公指点,快慰平生,他日还当来拜谒,请王公不吝赐教。”两人话说到这里,当说的、当表露的都已经表达出来,叶畅起身道:“王公,晚辈有一句话,还请王公勿怪交浅言深。”
“说。”
“王公正值壮年,为何摧残己身国家多事之秋,王公且隐于竹林泉田之中,多则十年,少则三五载,必有请王公出山为国效力之时。为大唐,为天下百姓,王公都当惜此身躯。”
叶畅说这番话时,那位蔡先生正好入内,听得不由动容。
叶畅观察得不错,王忠嗣这年余忧惧缠身,颇不自惜,乃至如今病疾缠体,若不能宽心养病,只怕寿不久矣。
但象王忠嗣这样少年即便担大任,官至节度使,掌握大唐近三分之一的兵力,如今却弃置于穷山恶水之中,如何能宽得心
最让王忠嗣伤心的事情,蔡先生也约略可以猜出一点,就是太子李亨的态度。韦坚与皇甫惟明可谓是为太子而死,而太子做的就是急于撇清自己,恨不得将韦坚的妹妹韦妃都送出来让李隆基宰了。
此等行径,实在算不得什么有担当的,蔡先生可以理解太子李亨的迫不得已,但也会认清此人刻薄寡恩的本性。连蔡先生都如此,何论王忠嗣
他真希望叶畅能说动王忠嗣。
但是王忠嗣只是捋须一笑:“我老矣,身体衰朽,不堪用了。大唐社稷与百姓,有叶大使你担着,何须我这待罪之辈”
见他心意已决,叶畅暗道可惜,却没有多劝,拱手再礼:“王公有何吩咐,凡力所能及,无不照办”
王忠嗣听得叶畅这话,眼睛微微亮了起来,他向蔡先生道:“智华,你将羊儿唤来。”
不一会儿,方才那虬髯汉子便进来,犹自怒气冲冲地瞪着叶畅。王忠嗣道:“羊儿,你向叶大使跪下”
王羊儿吃了一惊:“什么”
“跪下,叩头”王忠嗣喝道。
王羊儿只能跪下,还有些不服气,叶畅没有扶他,而是看着王忠嗣:“王公之意”
“羊儿粗豪鲁莽,今后就拜托叶大使了,请叶大使以其为亲兵,许他军前效力,好立些功劳换个出身吧。”王忠嗣道。
“羊儿勇士,我心中亦是求之不得,只是要看他自己意愿。”叶畅微笑起来:“王公治军,当知军法无情,他若不服气,只怕尚未立功,便先要被我砍了。”
“羊儿,今后你跟随叶大使,便如同跟随我一样。”王忠嗣上前,轻轻拍了拍王羊儿的肩:“好生立功,当了大官儿,便可以见皇上为我求情了。”
王羊儿原本是满脸不愿意,但听得后边一句,顿时改变了神情:“好,好,我定然听这奸贼啊不,叶大使的话,早些立功”
他性子忠诚憨莽,叶畅其实也是挺喜欢这一点的,故此叶畅一笑:“既是如此,我便收下他了军阵之上,刀枪无眼,你要有所准备。”
“你身边这些酒囊饭袋全都被杀了,小爷我也不会有事”王羊儿跳起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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