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梁婆子支吾着。
梁氏见身边都是心腹,拉过温彩的手,低声道:“只是一个怪梦罢了,你得答应我,莫让你哥知道。”
“这是我与嫂嫂说的悄悄话,我告诉他作甚。”
梁氏思忖片刻,现在想来也觉得那个太过荒唐:“我梦见自己嫁给了嘉通伯萧家二房的嫡长子萧彩臣”
“啊”温彩失声轻呼,这不是前世梁氏所嫁之人么。
梁氏勾唇苦笑,“这就是个怪梦,没头没脑的。”她顿了片刻,生怕温彩误会,“梦里的自己外表光鲜,心里苦得紧呢,一心为着他打算,他却是左一个妾、右一个美人的弄入府”
这是梁氏的前世啊
在梦里,梁氏因是梁家的“老闺女”被族人笑话,好像是在去年秋天嫁给了萧彩臣为继室,前有原配嫡妻留下的儿女,后有两房侍妾所生的庶出子女,她步步盘算,要善待继出子女,还要厚待庶出子女,更因弟弟与父亲的步步高升,得梁氏父子扶持帮助,萧彩臣出仕为官,而梁氏更助萧彩臣成为宗子
然,在他去地方赴任之时,他却以“家里事多,秋月就不必去了,在家教养子女罢。”他便带了两房年轻美貌的侍妾赴任。
从此后,她虽是宗妇,却在老族长归西后代他担任族长之职。
她的一生,年轻时候未得夫君半分怜惜,他尊敬,却从未真心交付。
在她三十八岁那年,萧彩臣在任上病逝,他们十年间未曾见过一面,就连家书也只收到可数的几封。
他留给她一封家书,内容却是要她“请秋月代我哺养五个幼子幼女,请善待相伴我十年的八姨娘、九姨娘”
她的泪倾泄而下,如洪泛滥,心酸、心痛。所有人以为她是因萧彩臣的离逝在哭,唯有她知道,她是可怜自己,是悲痛自己。
她的一生,为了萧家、为了萧彩臣的儿女,故作坚强,呕心沥血都是为他,到最后,他死的时候竟也是要她照顾他与其他女人、与他人生的孩子。
她哭着,哭着就笑了。
笑着道:“萧彩臣,你走好。”
直到那时,她都不能说真心话。
她恨他与别人生的孩子,可她从来不敢说出来。
她连生了五个儿子,按理晚年该最是幸福的,可是因为继子被她扶为宗子,几个儿子与她离开,长子更是考得功名后远去异乡赴任,一去数十载,每年只得她生辰时才得一封家书。
她,是萧家的宗妇、女族长,是萧家能一言九鼎之人,却没人知道,在她这个贤妇美名的背后,是她一世的凄苦、挣扎,最疼爱的亲生长子与她离心,怪她看重非亲生的继子,甚至怪她看重庶子都比他亲厚。
终于,在她年过五十时,她放下了萧家女族长的位置,果断地与继子、成亲的庶子分家,与她所生的嫡幼子一处过活。
然,她一次次站在佛像前,回想自己的一生,觉得太过失败,她的成功、她的贤名,却让她倍觉疲劳。“如果一切重来,我梁秋月就算一生不嫁,也不要嫁给三妻四妾的萧彩臣。如果上苍给我再来的机会,我定要寻一个许诺只我一妻
之人;待那时,我会遵从本心,也要说不”
临终前,她告诉嫡幼子,“我死之后,别将我与你父亲葬在一处,就选一处离他远的墓地安葬,他一生最爱美人,我自认不是美人,就不打扰他了。”
她心里想的却是:若有来生,她不愿再嫁给他。今生夫妻情分早断,来生最好不相遇,如此她就不会嫁给她。若真相遇,她也要视若陌路。
梁氏沉陷在梦里的凄苦,一夜的梦却似走过了一生。
梁婆子生怕温彩误会,“不瞒雍王妃,去年二月,萧彩臣带着喜媒婆去过梁家提亲。当时,老太太问我们奶奶萧家也是名门大族,是娶继室嫡妻,秋月意下如何我家奶奶想了一阵,问道他家里有多少子女,又有几位妻妾。后,喜媒婆道:原配留下了一对儿女,长子七岁,嫡女五岁,又有两侍妾,一个是原配的陪嫁,一个是姻亲家的表小姐我们奶奶道:我不与人共侍一夫。”
温彩心下暗惊:以前,她还以为是自己抢了萧彩臣的良缘,原来今生萧彩臣一早就去过梁家提亲,却是被梁秋月给拒了。
梁婆子忆起这事就有些生气,恼道:“那萧彩臣听到这话后,立时就怒了,骂道:梁家老闺女,十九了还不嫁,竟狂妄发愿不与人共侍一夫,去嫁山野村夫罢。留下这话,扬长就去。当时我家老爷还在花厅上,老爷很是生气,直道:此人秉性不佳,当不得良配。”
他萧彩臣去梁家提亲,那是瞧得上梁家,谁曾想梁秋月居然因他家中有侍妾而说此等话。
萧彩臣以为他是谁,梁氏没应这门亲事,便拿人家是“老闺女”的事来骂人,可见这人的德性当真不好。但在前世,因为梁氏的贤名,萧彩臣后来出仕为官,一路从八品小吏做到了五品知府。盛名之下未必符实,梁氏的贤名是真,但萧彩臣的才能未必属实,也许在官场确有些能耐,但这样的人却不适合做丈夫。
就算梁氏不应亲事,他也不该拿人家痛处来骂人。
梁婆子道:“后来,温家提亲,梁家可是狠狠地出了口恶气,我们家候爷无论是才干还是为人,哪点不比萧彩臣强上千百倍”
温家那日上门求亲,定不知早前梁氏与萧彩臣说的话,却误打误撞说了一生不纳侍妾、不设通房的话,梁氏光是一听,就觉得自己找到了一个懂自己的人男人,心下暗喜,只当是亡故的亲娘地下有知,替她求得这份良缘。
温彩顿时八卦心起,追问道:“梁婆子,萧彩臣现在可续弦了”
梁氏不悦地啐道:“这人真是薄情寡义,她原配刚过七七,就忙着续弦,对妻子如此,着实不可取。去年五月时,听说我要嫁入镇远候府,竟打着主意要迎娶我舅家表妹,我听说后,便传话给了舅母,让她婉拒。他生气之下,竟骂道:一个商贾女儿,竟还不愿嫁名门之家,那就去嫁下三滥的商贾罢。我舅母险些没被他的话气得昏死过去。”
梁氏的舅家表哥,今科高中同进士,听说已经谋到了京城某县县丞一职,这样一来,其舅家也算是官宦人家。
只是这萧彩臣为示诚意,无论是梁家,还是去梁氏舅家,都是与媒婆亲自上门求亲,人家不应,竟当面用恶语伤人,也难怪此刻梁氏提及难掩怒容。
梁婆子道:“瞧那德行,又求亲又嫌弃的,那就不是个可靠人。”
梁氏的舅家表妹后来嫁了一个富贵书香门第人家,做了少奶奶,日子倒也过得自在畅快。
温彩道:“嫂嫂如果嫁了他,我哥就娶不上这么好的妻子了。”
梁氏笑道:“你怎不说,我若没拒,就错过你哥了。”
她笑得灿烂,梦里的自己是凄苦的,但今生她会与温青过着一夫一妻的畅快日子,没有侍妾添堵,更不用辛苦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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