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尘剑眉敛了敛,随即松开,微微一笑,便弱了这河上的春风。一个大男人,笑得这么好看干什么,余舒心里牢骚,也冲他咧了个傻笑,目光在她身上溜了一圈,停住。她没记错的话,一个月前见他那几次,他就穿着这一身白袍子,到现在,他还是穿着这一身,除了颜色灰了点,真看不出有什么不同。他该不会就这一身衣裳,这么久都没换过吧“这是我宗的道衣,我带有三件,都脏了。”听到景尘一本正经的回答,余舒才窘迫地发现自己刚才把最后一句心里话问了出来,急忙装傻补救:“你还带有衣裳啊,我从来没见你拿过包裹,以为你们这些道长都是不用换衣裳的。”景尘道:“在山门有仆役浆洗衣裳,隔日既要一换,然出门在外,诸多不便,只有将就了。”他是喜洁之人,出门在外迫于无奈,不能勤更衣,就只能每晚到城外河中冷水浸身,好不沾灰尘。余舒听得出他话里隐藏的无奈,嘴一快,脱口道:“不如拿来我帮你洗洗”说完就想打嘴,一个姑娘家怎么能提出来帮一个男的洗衣裳,就算对方是个道士也不行吧,只能眼巴巴看着景尘,等他拒绝。
“也好,随我来。”景尘转身,往林子里走,便错过了余舒僵硬的表情。事实证明,大侠也是人,道士不是神仙,景尘飞身从树上摘下一只包裹打开,抽了三件灰扑扑的袍子拿给余舒,道:“有劳。”余舒干笑着接过去,这一会没心情对他的轻功大呼小叫,把这三条袍子在手里卷了卷,好在这衣服虽灰,却没什么怪味,不然她怕是要脸黑。“那我洗好了再给你捎回来。”“嗯,不急,”景尘低头看着自己,“我身上这件还能穿上几日。”余舒上下一看,落在微微潮湿的靴头上,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怕待会儿她又一时嘴快,把他鞋子也拎回去洗了,遂转移话题:“啊,哪个,你今天吃饭了吗”景尘转头看看黄昏的天色,道:“晚饭还没有。”余舒道:“上回换珠子的钱还有吗”景尘摇摇头,从袖子中掏出一只空瘪的钱袋,捏了捏,“没了。”“”果然不能对这个小白报多大希望,他不过是披了一层大侠皮罢了,这么不食烟火,二十两银子花一个月就没了,要不是他好运救了她,早晚得叫他饿死。“珠子还有吗余舒问道,要是没有,她身上还有两角银子,先借给他。
景尘闻言,想了想,把手伸向后背,”唰“地一声把剑拔了出来,青光凛冽,带着冷气儿,惊的余舒退后一步,才站稳脚,一脚前一脚后地站着,如临大敌地顶着那把剑,不是她胆小,而是她太惜命,重活一回,任何一点能威胁到她性命的东西,都能让她浑身不舒服。景尘目光从他身上滑过,低头无声一笑,剑在手中转了半圈,剑锋上悬挂的一条剑蕙,以前她没注意,今天再看,景尘这把黑柄金鞘的长剑上,还挂着一块扁圆的镂花玉佩。”有劳你代我走一趟。”这是让她拿去换钱了,余舒接过那条剑穗,翻来覆去看中间悬挂的这一块碧汪汪的玉佩,心知不寻常,便迟疑道:“这么贵重的东西,当掉太可惜了。”“无妨。”景尘的口气轻飘飘的,好像这不是一块美玉,而是一块石头似的。“不如当个活契,日后你有了钱再赎回来如何”景尘不解:“何谓活契”余舒耐心解释:“这拿东西换钱的地方叫当铺,当掉东西有活契死契之分,活契当的钱少,可是日后能拿钱把东西赎回来,死契能多当些钱,,把东西当掉,老板就能把你这东西转手卖给别人,你就是回头有了钱,也不一定能找到这东西了。”
“景尘对俗事很有兴趣听,认真听她讲完,才开口道:“无所谓,你看着当吧。”这人倒真是会懒省事,余舒腹诽,那就给他当个活契吧,这块玉看起来值不少钱,活契也不会少了,足够他再用上一两个月的。余舒心里盘算着,没注意眼前人,景尘静静看了她一会儿,突然出声道:“那次给你的黄霜石还在吗”“啊,啊在呢。”“无事的话,就多在手心揉动几下。”“哦,好。”余舒点点头,她抱着一堆脏衣服,缺了向景尘打听龙虎山上风光的兴趣,她没说话,景尘亦不善谈,场面就冷下来,一阵冷风刮过去,飕飕的响,余舒不自在,只得告辞:“那我就先回去了啊。”景尘毫不留恋:“走吧。”余舒转头走了一段路,下了桥,才突然想起来景尘身上没钱,晚饭没出吃,又急忙跑回去,想把身上剩的钱给他,可刚才他还在的那片林子里,却不见了他的人影。她空喊了几声,没人搭理,纳闷地嘀咕了两句,就匆匆赶着太阳落山往家跑了。夜里,晴空,师徒两个坐在点儿大的小院子里观星,一个舒舒服服地躺在藤椅上,一个费劲地仰着脑袋。
“看到没有,那北斗之上,第七星,名作破军,相传商朝纣王死时,此星大暗,乃是一颗大杀星,司夫妻,子息,奴仆之命数,同七杀,贪狼二星互照,相反,若在子午,则预加官进爵,若是女命,则旺夫益子”青铮讲的不快,余舒听的认真,因事后有漏掉的还会再去问他,并不刻意去记在纸上。何况这夜空极美,星洒银湖,姿态诱人,仿若一个魅力无穷的美人儿在前,那容人分心。“凡人事,必夹星象,世间有鲜少一部分人生而伴随星异,将来总能有一番大作为,”青铮轻拍着膝盖,瞥了瞥旁边正在揉脖子的余舒,道:“就比方说那纪家的四小姐,据说她出生时,满空星辰,夏蝉噤声,整个义阳城都惊动,到现在,十一几年过去,她却是卓越人上,不同反响。”余舒听到“纪家四小姐”的名头,耳朵动了动,好奇道:“师父,你见过她吗”青铮道:“为师几年前出入纪家,就住在景伤堂里,纪家想要我指点星璇丫头,就故意趁了她一次犯错,罚她到景伤堂来思过,我见她资质极佳,便就指点了她一段时日,她倒也挣气,来年就考过了大衍试。”
他这么一提起,余舒便忽然想起来,她刚见青铮那两次,这老头嘴里念叨过几次“星璇丫头”,说来说去是嫌弃自己不如人。说起来,这纪四可是害了“她”性命的元凶之一,一块玉佩杀了一个人,有这么一个先入为主的观念,本着小心眼的原则,余舒怎么也不能对青铮口中这个卓越不凡的星璇姑娘有什么好感。偏青铮不如她意,又在那边感叹道:“星璇丫头人又聪明,温柔又体贴,灵性佳,悟性好,还常买酒来孝敬为师,哼,要不是为师挑过了眼,哪会收了你这个不听话的臭丫头。”余舒使劲翻了个白眼,并没有黑脸,她这么大个人,还听不出老头是在故意酸她,不就是昨天拔了他几根胡子,隔了一夜还记恨着,说他小气还不承认。也就是自己能和他凑堆,小气师父,小心眼徒弟,还有比这个更搭调的吗“唉。”
听他重重一叹,余舒憋住笑,为了满足一下他的虚荣心,只好徉作酸声道:“您老就别叹气了,不就是点儿酒吗,将来我发达了,给您弄个酒池子,让你在里头游泳,刚不是还说纣王吗,那家伙就有一酒池,他还有一肉林您要么”小院儿里静了一静,随即便爆出一句粗口,夹杂着几声闷笑。天上的星星们俯撖着地下这对师徒斗嘴,乐得不住地眨眼。
第六十八章车上的小姐
早晨,太阳还没露脸,枝头的雀儿叽喳几声,余舒伸着懒腰从屋里走出来,赵慧正在院子里收拾推车,见他醒了,道:“不是说商会总账,今日不叫你过去了么,起这么早,怎么不趁机多睡会儿”
“早起惯了,醒了就再睡不着,”余舒拨拉了两下头发,走到墙对面的凉衣绳下,摸了摸已经晒干的白袍子,道:“慧姨,我早上就不陪您出摊了,我把衣裳给那位道长送过去。”
“好,中午到街上去找我,给你下面吃。”赵慧装好了车子,推出门走了。
余舒前两天拿了景尘的几件脏掉的道袍回家洗,吓了赵慧一跳,她就将月前他被歹人抓走,蒙一位道长搭救的事和赵慧讲说了,赵慧这才没再大惊小怪下去,以为余舒所说的那位道长是个五十来岁的老头,出于敬重,就由她去洗了,余舒知道她误会,刚好省了解释。
余舒照着盆里水的影子,把鬓角梳光了,仔细扎好了髻,拿两指粗细的发带熟练地固定好,把自己拾掇的清清爽爽,一边扎着裤腰一边心想,做男人就是比女人省事,至少早起不用花上半拉时辰去梳头。
她将洗干净的衣裳叠好,拿布袋包了,挂在肩膀上,出门将锁挂上。
她准备先去找景尘,再到三觉书屋去接余小修下课,小修这两天有点不对劲,她总觉得他支支吾吾像是有什么事儿要和她说,余舒怕他是在学里受欺负了,打算过去瞧瞧。
出了门往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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