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宦淑俯身把地上的毛巾捡拾起来,带着没有感情的口吻道:“仔细收拾,别落下东西,别再”
她憋在口中未说出的两个字是“回来”。
原本计划买来过圣诞节的圣诞树和礼物都被糟蹋得不像样子,凄凄惨惨地堆放在屋子的角落里。就这样杂乱无章地堆放了好几个时日,终于在某一天,宦淑趁着下班回来的闲暇时刻,把它们都收拾干净了堆在楼道间的垃圾桶里。整栋楼有专门负责收拾杂物打扫卫生的人,所以并不需要特意跑下楼扔到马路边的垃圾桶里去。
坑坑洼洼的桌角上,有宦淑前段时间写好的一张购物清单,是为了提醒罗亚琳圣诞消费要有节制,购物要合理。密密麻麻地写了整整一页,罗亚琳每次购买好一件商品,便用红色的水彩笔把那件商品的名称从清单上面划去,一条又一条弯弯曲曲的线条划在乌黑的汉字上面,已经划满了大半页,但是罗亚琳离去,后面商品的购买必须戛然而止。宦淑伸手把纸张从桌角拿了过来揉作一团,然后丢弃在盛满了废弃物的垃圾桶里。废弃物太多,有扯破了的帐幔,撕裂了的天鹅绒被褥,丢弃了的日常洗漱用品,被糟蹋得看不清楚字迹和图画的财经期刊以及时尚杂志,还有许许多多日常生活的小物件,楼道间的垃圾篓都装不下了,宦淑只得手里提着把它们扔到楼下来。
在狭窄昏暗的楼道间,碰见了林母。
依旧是瘦骨如柴的身躯,把大红大紫的毛绒围巾围在脖颈上。冬天气温寒冷,她不再披着蕾丝的薄披巾了,但是那样毛绒绒的一团罩在上半身,还是有一种把尸布盖在枯骨上的感觉。老人的身体怕寒,尤其是冬季一到,便更需要御寒,她此时穿的也很厚重,棉衣棉裤棉鞋套在身上,使得她看起来简直像一只裹在棉被里的年老色衰的洋娃娃。面色依旧暗黄,见了宦淑也是没有喜悦和欢快的神情,还是那样尖酸刻薄的模样,整张脸都没有光彩,只有那干瘪的耳垂下挂着的一副椭圆形蔷薇花耳饰,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有一点儿生命的色彩。
“和你一起住的那位书记的女儿呢”林母好几天没有看见罗亚琳了,便向宦淑问及她的情况,顺便也算是对宦淑许久不见的问候。
“回去了。”宦淑走下台阶。
“哟回去了,怎么也不打一声招呼走得怪突然的。”林母语气里有惋惜。
“噢,是挺突然,还匆匆忙忙的,怕是没来得及。”宦淑道。
“嗳”林母拖长了语调,“这么好的一个姑娘”
宦淑提着装满了垃圾的黑色塑料袋朝那马路边的大垃圾箱走去,背后传来的是林母一阵又一阵的叹息声。
楼道不远处的一间小店铺里,有一位专门种植和售卖盆栽植物的花农,或者说花商,此时此刻正在店铺门前侍弄着他那些宝贝的鲜花绿草。平时听见他与人交谈,也说上海话,每次一有顾客来便叽里呱啦的说上一大通,叫外地人听得头晕脑涨。他身材矮小,穿梭在那些花花绿绿的鲜花绿草当中,一天一天,一年一年,青丝已经染上了霜白,身形也已经佝偻不堪,在上海生活有五六十年了本地人,当然是根据他的年龄来判断,把花店开在这样一个毗邻郊区的地方,也真是难得他尽心尽力支撑了那么多年。因为这个地方的人大多数穷,没有什么闲散的资金来培养植物,市场行情又不好,近几年来老店主的生意也是愈来愈惨淡。把鲜花从郊区运到市中心固然是一个很好的销售方法,但是又苦于没有门路,在市中心租一间店铺,老人一个人看管照应,肯定是照应不过来,要蚀了本。
已是这样薄暮的黄昏,寒风呼呼地刮着,漫天飞舞的尘埃,树木沙沙作响,他还是在他低矮破败的房屋里侍弄着他的那些宝贝们,戴上了老花镜,额头低低地贴着花丛,几乎像是整个人栽倒在花丛里。宦淑看着他时而蹲下来,时而佝偻着身子,为那一株株叶子都已经枯萎了的波斯菊浇水、施肥、疏松土壤,她自己心中便蓦地想起来,当初自己从他这里购买的那一盆仙人掌如今还放在窗台上,许久不发嫩芽,怕是已经枯萎凋亡很久了。
上了楼,电话显示湖南来电。
“你回来。”母亲在电话里的声音气愤且急切。
“家里出了什么事”宦淑问道,以为她母亲要说的是讣告。
“你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你回来。”她母亲的语气更加气愤,像一团浇了汽油的烈火,越烧越旺。
“我不回来回来做什么回来过圣诞节吗”宦淑也是情绪激动,言辞激烈,几乎要咆哮起来。
“什么圣诞节过什么圣诞节什么是圣诞节你有什么资本过圣诞节”她母亲质问她,用了一连串的问句。
宦淑听罢,没有答话。
“你回来。”她母亲说话的语气已经气愤至极,仿佛要从电话里把她拉回来。
“我不回来。”宦淑挂断了电话。
是这样寒冷的夜晚,仿佛要使人的肢体麻木,心脏停止,思想冻结。宦淑淋浴过后便坐立在床铺上,被子是冷冰冰的,雪一样的没有温度,侵蚀着人体的每一寸肌肤,每一个细胞,她穿的不多,但是她并不觉寒冷。双手露在被面上,她把一本名人传记摊开来,看见上面有一段文字记录说“世界上90以上的成功人士都出身贫寒,并且享受贫寒,以贫寒作为前行的动力。”
她瞬间笑了,原来贫寒也值得享受。
gu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