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您那眼睛,还给人剪头发我们家祖宗十八代都得感谢您没把我侄子的脖子给剪断了呢。”老太太是天生的青光眼,还没出嫁的时候便完全瞎了,宦淑的婶母憋了一口气,奚落她道:“再说,做美容美发的怎么了那些学会计的还不就只会替大老总数数钱”
宦淑是个学会计的,她嫂嫂见机会来了便趁势道:“可不是,看看我们家从上海回来的那位不就知道了吗打着学识渊博的幌子,说什么是学经济的高材生,谁信嘞还不是混不下去了才回来的依我看喏,这年头说什么本科生博士生还不就是糊弄糊弄小屁孩的你们看看,那些学电子工程的就只会修修电灯泡,学人力资源的能帮忙查查电话号码,学生物医学的可以回家给鱼塘里的鱼喂喂食,学服装设计的却连件衣服也熨不好,学精密仪器的倒是能够帮忙抄抄水表”
“学物流管理的可以帮忙送个快递,学环境保护的也可以帮忙打扫打扫卫生”众人哈哈笑着,宦淑的伯母也趁机附和着儿媳,怎奈
“爷爷正用他的老烟杆敲姐姐的头嘞”宦惠像个男孩子一样,急冲冲地从大厅外跑了进来,幸灾乐祸地说道:“宦淑姐姐也真不怕痛,敲了那么久连眼泪也不掉一颗下来。”
“爷爷不是一向最疼爱宦淑的吗今天怎么倒舍得打她嘞”宦淑的婶母佯装惊奇道。
“还不是因为她把罗亚琳教坏了,得罪了罗书记年纪轻轻的一个姑娘家,在大城市里待了这么些年,正正经经的本事没学会,倒学会了进出舞厅和酒吧。”宦淑伯母神秘兮兮地说道。
“谁说堂姐进出舞厅和酒吧了她进舞厅和酒吧做甚么”宦美万分惊讶地问道。
“嚯,别人说的呗,谁知道她进去作甚么”宦淑的嫂嫂回应道,又给谈话增添了几分神秘的气息。
“嚯那倒枉费她当年念书时候我们给了她家那么多好处喽”宦淑的婶母扼腕叹息,为自己当年所做的一切不值。
“四妈我们一起去看看情况”宦淑的嫂嫂在椅子上伸长了脖子,提议道。
众人应声,随宦惠一同到正厅里去。
光线昏暗的屋子里,大门被紧紧关闭着只露出一条缝儿,周遭气氛阴森恐怖,唯有房顶上的一处未被瓦片遮盖的空间透露着几缕天光。妯娌婆媳们透过门缝儿朝里看去:只见老大爷坐在正厅中央的太师椅上,皮肤黝黑,满脸邹纹,头发全部花白了,干瘪的手上拿着根烟杆,口里正吞云吐雾。他每吸两口就停下来往烟枪里添一点烟草,还时不时地像肺结核病人似的用力咳嗽几声。大厅幽暗,一层层的烟雾飘散开来,弥漫在整个房间里。宦淑跪在他的面前,他便用他那燃着烟的老烟杆敲打她的头,咚咚咚,一声又一声,咚咚咚,一边敲打还一边痛骂道:“瞧瞧你都干了些什么都干了些什么真是给我们覃家丢脸啊丢脸啊哎”
宦淑的波浪卷发垂落下来在胸前,众人看不清楚她的脸庞。
覃宦建伏在他爷爷跟前,欲伸手握住他的烟杆,央求他不要再敲打。覃天柱见了,气不打一处来,便要连孙子一同敲打。宦淑的嫂嫂从门缝里见了,便挣脱了众人的拦截,冲了进来,扬言这不是她丈夫的过错,凭什么要连她丈夫一起打她这么说着,便又瞪了覃宦淑一眼,之后拉着她丈夫就走。覃宦建不走,只是明里暗里解释着,夫妻两人争吵不得扭作一团。宦淑的伯母婶母见状,便冲进门来拉扯,宦美三姐妹看见长辈们这般模样,便也气势汹汹地加入了进来。小悦悦本来在一旁站立着,众人这么推推搡搡的拉扯着,也不知是谁,一个不小心便把她推到在了地上。小悦悦顿时便哇哇大哭起来,众人依旧没有停止拉扯,覃天柱见了,便把烟枪甩在地上,吼了两声道:“要我死了才好当初在战场上死了才好”说罢便迈着蹒跚的步伐向正厅外走去。
众人终于停止了拉扯,大厅里安静下来。宦淑的母亲径直朝宦淑走过去,一巴掌便拍在女儿脸上,声泪俱下道:“简直是败坏了家门,侮辱了祖宗你让我这个当妈的怎么对得起列祖列宗”她说罢就跟随老父亲的步伐走了出去。
宦淑的一只眼睛里,落下一颗眼泪来。
另一只,她不掉眼泪。
她要留着,看那东方明珠,华丽丽地转变色彩。
长沙藏青色的天幕下,一条条新开挖出来的狭窄的沟渠,横七竖八地插在厂房与厂房的间隙里,为了最大程度地利用土地资源,这种间隙通常是很小很小。沟渠的两边还没有刷上水泥,积雪融化的空地上,一些不知名的野草稀疏地生长在贫瘠的土地上。从工厂里流出来的乌黑的没有冻结成冰的废水,流过那些伸长在沟渠里的野草的藤蔓,缓慢地向不明的方向流淌。新年已到,工人们却还是忙着抓生产,那一只只高耸的烟囱插入云霄,在与天空那么接近的地方,仿佛肌肤相亲,血肉相连。它们喷涌出来的黑烟弥漫在天际,陆地上的人远远地望过去,倒觉得它们好似天空飘渺的一朵朵乌云。路旁那四季都不落叶的林木,在刺鼻的空气里也被熏焦了枝叶,只剩一口气,在寒冬腊月里苟延残喘。
在城市和乡村交接的时候,总有那么一个过程,被冠以了文明的字眼,叫做城镇化。
心莲表姐远嫁到四川,新婚燕尔的,除夕夜却要在娘家过,婆家那边在湖南有公司,也并不阻拦。表姐夫名叫孙占龙,生的浓眉阔眼高颧骨,长着抹了bb霜也遮不住的一脸痘癍,一头乌黑油亮的短发吹剪成蓬松挺拔的飞机头,像极了当年红遍亚洲的“小旋风”林志颖的发型。但有意拔高头发长度的酷炫造型,亦不过是为了掩饰其再也无法增长的身高。家底自是好的没话说,听说他当年也曾经在广州打拼过,磨个三年五年下来,钱没挣多少,倒把广东人做生意的本领如数学了来经营自家的物流事业众人夸他聪明。
跟随他来的还有一个四川的老乡,名叫张豪,未婚。心莲的公公很器重他,让他负责孙家在湖南的物流公司的运营,他办事夯实有能力,如今已经升任湖南分公司的总经理。表姐夫把他领了进来,憨厚老实的模样,一张典型的国字方形脸庞上,镶嵌着两只没有双眼皮的眼睛。鼻骨扁平,厚厚的嘴唇没有一点儿弯曲的曲线,细高的个儿,身体上长着与实际违和的宽大肩膀。剃一个没有纹理的平头,寡言少语的又好像是为了凸显其身体的长度,有意与前者作对似的。
“我叫张豪。”他从大厅的沙发上站起,伸出手对宦淑道。
宦淑伸手把波浪卷发撂到一只肩膀上之后,便随意在沙发坐了下来。
心莲表姐进来给二人添了茶水,道:“人家可是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的全能主妇呢以前一同在广州的时候,做饭打扫的活儿都被他承包了嘞每次烧顿饭菜,所需的食材佐料都是他一个人亲自去采撷,盐放多少油倒多少味精是多了还是少了,他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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