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每天都会差人送一枝殷红色的玫瑰到戴倩凝的办公室内,从热带地区的种植园里空运过来的,养在专门的保鲜柜里,虽然时间空间都是长久的变化,但是园艺师护养得好,几个礼拜过去之后,也依然是新鲜得像刚采摘下来的一样,不像”凛昙刹住了话语,伸手扶着宦淑走下台阶。
“地铁口的玫瑰怎么能和花店的玫瑰相提并论”宦淑笑着望了望凛昙,却并不忌讳,反而是敞开了心扉道:“只不过你要是从花店买了束玫瑰,店主会觉得那是理所当然,你们就是纯粹的买主和卖主的利益关系;但你要是向地铁口的老妪买了束玫瑰花,她便会觉得你像是她的恩人一样,可能在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都会对你感恩戴德,心存感激。”
凛昙心中默许。及至走到台阶底层,他便松了宦淑的手臂去售票机前购票,常年不乘公共交通的人没有交通卡,宦淑并不觉诧异。她告诉凛昙她要到的站点,二人过了闸机验票口后走到地下来。
一个粗大的向外指的黄色箭头,旁边是稍小的向内指的黄色箭头,一个出一个进。宦淑让凛昙站在小箭头所指的区域里站着,旁人皆投来惊奇又艳羡的目光当然是由于那束绛红色的玫瑰花。
地铁内很拥挤,摩肩接踵地站立着,找不到座位的情况早已成了家常便饭。为了保护那脆弱易损的玫瑰花束,凛昙便让宦淑站在自己前方,用身体避着她。两个人靠得这样亲近,宦淑都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呼吸在自己的波浪卷发旁升降起伏。
耳畔不时有嗡嗡的话语声传来。宦淑转头看凛昙,他却只是浅笑并不言语,想来是地铁上其他人窃窃私语的议论声了。
她略略朝四周一瞥,和其他人在这种境况下羞涩尴尬的反映迥异的是,此时此刻,宦淑倒是神色自然地微笑起来。她并不觉得自己是向谁讨了什么东西,比如一句“我在”,或者一束绛红的玫瑰花,或者一只扶着她走下台阶的手,或者一个同行的伴侣,或者一片艳羡的目光,或者其他的什么,她只是神色自然地微笑起来。
人们常说,一个城市交通的运行速度往往代表着一个城市经济的发展程度,便捷迅速的交通运行会在一定程度上折射出这个城市经济水平的蓬勃发达。的确,一路上地铁门开开合合的,没过多久,二人便已经到达预定的站点。宦淑挪动身子,欲提醒凛昙下地铁,但转头却发现他面容苍白,神色憔悴,一副想要呕吐却又想要极力遏制住的样子
他晕地铁。
这是宦淑始料未及的紧急状况。她来不及多想,便立刻随手把玫瑰花束扔给近旁的一位中年大叔,那算什么意思宦淑也顾不得旁人惊诧的目光,便搀扶着凛昙下了地铁。
过了闸机验票口,台阶是一节一节走上去的,凛昙支撑着扶手栏杆,宦淑在一旁扶着他。两个人走得很艰难,但是她强力支撑着,她得让他尽快到地面上呼吸新鲜的空气。
及至二人走到地面的梧桐树下来,凛昙一手支撑着梧桐树干大口吸气,宦淑少不了要一边询问他的状况,一边拍他的后背。这样持续了一段时间后,凛昙自己倒先嗤笑出声音来。
宦淑见状,心中的不安便瞬间变为嗔怒,他怎么能够对自己耍弄这样的伎俩这样吓唬自己伪装得确有其事似的,害自己心惊胆战虚惊一场如今这嗤笑声,倒好像是在嘲笑自己方才太过当真似的。
宦淑转身便要走,凛昙拉着她解释道:“地铁似乎是我命里的天敌,以前在美国的时候就千方百计躲避它,为了支付外出走动的车马费用他说的确实是车马费用,像西方中世纪上流社会的侯爵贵族驭马出行一样,还不得不到教堂去吃每周一次的免费圣餐。”
宦淑心底里暗自叹服:他这捉弄人的伎俩倒比自己之前画梧桐叶和白玉兰捉弄人的伎俩更高超,她懊悔自己竟然当了真,还为他急得团团转。
于是,她也不理会他的解释,挣脱着他的拉扯便要走。但是没有想到,她一挣脱,凛昙却从梧桐枝干旁转过身来抓得更加用力,宦淑的手腕被抓疼了,轻声叫了出来,凛昙有所抱歉,便放了手。宦淑低头只顾抚弄着手腕,凛昙见状便搂着她的腰,凑近身来,亲吻她,在她嗔怒犹存的嘴唇上。
她在他的亲吻下感觉晕晕的,就像方才在地铁上,跌跌倒倒的重心不稳,也是这样晕晕的感觉,似乎要让她整个人都往他的怀里靠。
在他们身旁,粗壮的梧桐枝干上悬挂着一盏橙黄色的路灯,凛昙觉得,那像是夜空中的月亮,散发着凄清却又柔和的光芒。但在宦淑的心底里,这盏灯火却胜似月亮,因为月亮总是高高悬挂在天上,虚幻又飘渺,倒不像灯火,总是真真实实的,携带着人间的味道。灯光照射下来,宦淑清晰地看见,洋溢在她周围的一道加利福尼亚州上空的太阳一样令人晕眩的微笑,它的色彩,它的温度,像东方明珠一样,华丽,耀眼,让人眷恋,无法抗拒。凛昙把他的嘴唇在宦淑的嘴唇上停留了很久,绵延悠长,像无穷无尽的漂泊的生活一样,让一瓣嘴唇在另一瓣嘴唇上无穷无尽地漂泊。
许久之后,凛昙才放开她,盯着她的眼睛道:“宦淑小姐,从今以后,我要你的眼睛一只看着我,一只看着东方明珠。”
凛昙往前走去,远方梧桐树的树影下,灯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宦淑看见,他的背影在灯火阑珊处渐行渐远。
他倒,终究是个中国人。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四章
这是一段静谧又惬意的休憩时光,就如同长期漂泊在外的流浪者历经贫困潦倒的旅途生活之后,终于到达了一个歇脚的地方。在这个不再荆棘丛生、哀鸿遍野的地方,在这个没有暴雨狂风、毒蛇猛兽的地方,在这个到处笑语欢声、春风洋溢的地方,流浪者停住脚步,驻扎下来,在一片纷扰中紧闭双眼,在春暖花开中舒展耳朵,在和风细雨中敞开心扉,好好地歇一歇那疲惫的双脚,那垂死的心灵,还有那困顿的灵魂。
在你全身疲倦、心力交瘁的时候,生活总会给你这样一个时间或者那样一个空间,让你调整自己,在全新的环境里找到方位,找到最适合自己的姿态;让你脱胎换骨,摒弃旧世界里的怨恨和恶俗,向着阳光向着希望蓬勃生长。
五月的清早,微风夹杂着黄浦江里氤氲的水汽,掠过茂密的梧桐枝叶飒飒吹来。杨树浦老区一片安静的气息,又是清晨的时光,周遭的一切还未真正苏醒,古旧的街道昨日刚刚被清扫过,地上没有一丝儿果皮纸屑,空落落的显得十分干净;只见那些浓郁苍翠的梧桐树木伸了个懒腰,刚刚从香甜的睡梦中苏醒过来,它们的枝桠一摇一晃的,此时此刻正睁着惺忪的睡眼瞅着周遭不曾改变的一切;绿化带里的花草从水泥雕砌的围墙上探出了一个脑瓜儿,迎着晨风左摇右摆,仿佛也要加入到欢迎清晨的队伍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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