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昭的眉头是一日比一日锁得紧了,战线漫长,僵持是求稳最好的办法,然而粮草的消耗着实浩大。思昭很多次想要下速战的军令,每每强制自己按下。庞特勒的水平他知道,自己这一道军令下去,可能连僵持都会成了难事。他起了亲征的心思良将的对决,本来就是无法假手他人的事情只是这边还有使节的事情在,被他们觉察得太早,飞马回去报信,弄了两面夹击,才是真走入绝境。所以,使团终于到了上京的消息传来,思昭着实长舒了一口气,来了,那么离走也就不远了。这程磊又不是宋盈,完全没有多留的理由。
不过三天之后思昭便后悔了。他根本不该让那程磊进了宫城的门。
事情当然原本是为了永宁。两边的消息从来不曾闭塞,不过对于永宁而言,故人的消息几乎只能从使者口中听到。她出现在宴会上,笑吟吟向程磊问起永徽姐姐的近况,孰料那程磊多半是酒喝多了,极随便地答了一句:“长公主殿下今年三月里就过世了,宋大人告了病,也很久没到衙门里去过了。”永宁张口问:“你说什么”却发现自己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眼前一黑,就昏在思昭怀里。思昭动了怒,让人把程磊带下去醒酒,抱起人事不知的永宁,摔下一句“传太医”,就往延福宫去,把余下的使团和半朝文武都晾在了大殿里。思彰没奈何地出来圆场,心里隐隐地清楚,皇兄这回是有了软肋了。
永宁昏睡了一天一夜,其间程磊被迅速驱逐,听闻思昭的原话是,不出五天让使团滚出大辽国界。思昭在军中的威信极高,说话也管用,此话一出,大概四天之内,程磊就要在大同府的门外了。
永宁醒过来的时候,眼前就是一团一团的花,那是她帐子上绣着的芙蓉。念蓉见她醒了,吩咐去请思昭和太医,永宁双手一直小心地抱着肚子,听太医说没事才肯稍稍放开。思昭已经把亲征的事情提上日程,大约就在这几天,多半连中秋都不会过,思彰即将监国,该有的布置都已经准备妥当。永宁才经历了这桩事情,思昭当然是不放心的,不过也没有其他办法,她一个人,抵不上大辽的万世基业。
等他赶到延福宫的时候,永宁已经哭过了,两眼红红的,急切抓住他的手,道:“你不要担心我,我我不会让自己有事的。”她欲盖弥彰的脆弱瞒不过他,他却也没有旁的话说,郑重地道了一声“好”,再问,“要我陪你吗”永宁摇头:“你还有事情要忙,别为我费神。”思昭惘然一笑,道:“再有两天我就要走了,等回来的时候,这孩子多半已经出世了。”永宁有些沮丧,小心掩饰着说道:“没有关系,我和孩子一起在这儿等你回来。你安心打仗,也仔细保护自己。”思昭道:“我省得的。”永宁道:“好好地回来,身上别再有什么伤了。”他点点头,含笑看着她:“我又不是第一回上战场了,也不冲在前面,没事的。其实是你才最不让人放心。”
永宁一笑,“我知道。我只盼你少担心一点。姐姐的事情,我其实是很难过的,但现在不是时候。思昭,等孩子出世了,等你回来了,我还是要伤心的。”思昭道:“你能这样说就好,到时候我陪着你。”永宁点点头,问他:“你哪一天走我这个样子,不好去送你了。你走之前,一定到我这儿来,我好好跟你道别。”思昭道:“好,我答应你。”
他当然知道,即便永宁比之前成熟些,这些话也绝非她平日会说的,大抵是因为永徽的去世,她伤心到了极处,变得有些不像她自己。不过这样也好,起码太医说不会有事,等孩子生下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思昭失去过太多战友、亲人,多少已经有些麻木了,却也因为经历过,更懂得步骤。他会引着她走出来。
他们最终在八月十二日出征。永宁问过思昭,为什么不等一等,让将士们好好过个中秋。思昭说军中从来是没有什么节日可言的,他不可能让他们回家。回去了又怎样呢,一场可能是最后一次的相聚,是对军心的消磨。永宁不是很懂,没有反驳。
八月十一日的晚上,她坐在回廊中,倚着思昭的肩膀看月亮,那是正在变得圆满的月亮。永宁说:“今年的月亮大概很好,不过我不能陪你看了。不知道你回来的时候是不是就下雪了,如果可以,你回来陪我看雪好不好我一定捂得严严实实的。”思昭笑道:“等孩子出世了,你一定没那些心思。”永宁也不否认,低低道:“我只想你早点回来。”话才说完,一滴泪啪地掉在他手背上。思昭一怔,转过身子,双手捧着她的脸,安慰道:“怎么这就哭了。我跟你说过,不会有事的。”永宁道:“你说的我都明白,我只是舍不得。”
思昭忽然觉得自己还是有些失策,这时候来见她,未尝不是对他杀伐决断的消磨。年少的、珍爱的、怀着身孕的妻子,大概是所有男子共同的牵挂。永宁不再哭的时候,他扶着她回去,坐在她脚边,附耳听孩子的动静。永宁不自觉地伸手揽住他,这动作让她觉得自己是个即将送孩子远走的母亲。
思昭离开之后,中秋宴还是要办。思彰带着萧姑娘入宫,住在繁英殿西边的凝晖阁,宫中的事务依旧繁忙,那些个宫女和内侍,每日照常扫洒,日子对他们而言并无不同。永宁愈发安静,除非是月理朵或萧姑娘来找她说话,不然她多半是懒懒地倚在榻上,迎着窗子透过来的光,一针一线地绣着给孩子的小肚兜、虎头鞋。她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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