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无技忍住笑,望着那张儒雅清秀的脸,略有些尴尬道:“呃,算是我见过的当中比较周正的吧。”
“有没有什么异样”展青阳追问。
“异样没有啊。”章无技不解。
“之前你见过那个褐发碧眼的小葛吧,小时候我身边都是那样的人,我是他们中的异类。”展青阳叹了口气。
“你小时候在异族生活”章无技产生了兴趣。
“不是啊,那就是我的民族。我的阿母,有双跟小葛一样的碧眸。”展青阳托着腮,问道,“你知道月兹国吗”
“司徒少卿讲的那个月兹国”章无技道,“我只知道那是西南边陲的一个蛮国,常在我们天朝边境寻衅滋事,朝廷跟他们打了好多年仗。”
“是啊,三代宋王挂帅亲征,终将月兹国变作天朝的疆土。月兹国更名为月兹郡,由来自天朝的郡守管制。月兹人生得轮廓分明且白皙亮丽,很多人都被当做奴隶进贡天朝。我跟着阿母来到中原,在蜀中的一所教坊里落了脚。”展青阳十分平静,不带一丝爱恨的情绪。
“教坊没去过。但我听师兄说,那里面有深眼眶、高鼻梁和血盆大口的妖精穿着薄纱跳舞。”章无技插嘴道。
“呵呵,百里教主是这样说描述月兹舞姬的他小时候还挺可爱的嘛。”展青阳笑笑,继续道,“阿母每天盼着见到不同的达官贵人,希望有人能带她去京城。”
“京城你娘亲也想飞上枝头变凤凰”章无技黯然,不由自主想起了遇人不淑的“公主”。
“她想见我的阿爹啊。赋予我这般容貌的阿爹,是天朝的皇族。”展青阳道。
“话说天朝皇族姓李,你既是皇族骨血,又怎会姓展”章无技追问。
“阿母说,阿爹困于胡渡木山时曾有一个心愿展翅向青天,拨云见艳阳。阿母成全阿爹,助他摆脱困境,远走高飞。”展青阳望着夜空,凉凉道。
“好一个展翅向青天,拨云见艳阳。你爹毁了你娘一辈子”章无技气恼地蹬一脚屋瓦。
“阿母把阿爹的心愿变作我的名字,也是为她自己留个念想。我一直想见见我阿爹,那个让阿母神魂颠倒的男人,究竟是什么模样。”展青阳凄然一笑。
“这么说,你娘没有进京,没有再见到你爹。”章无技摇着头,无尽惋惜。
“教坊是个是非地,江湖人士在此滋事是家常便饭。阿母艳冠群芳,又怎能不卷入漩涡刀剑无眼,天意弄人。”展青阳眼里有光点闪动,微微颤声道,“当时如果我跟着去了,也不会有如今种种了吧。”
“你都活到现在了,还如果”章无技翻了个白眼。
“有人救了我,把我带回缁衣教,却又抛下我一个两个,都是给了我希望再让我绝望。”展青阳捏着玄字号令牌,董小轩与傅岫烟的形象不断在脑中闪回。
“越说越我不懂了,你在抱怨什么什么给了你希望又叫你绝望”章无技一头雾水,嚷道,“你是男人啊,要依赖别人活的吗我也没见过我爹,我娘还不待见我。就算有个师兄陪着玩,他也是三两天便来去无踪,一回来就捉弄我。我还不是坚强地挺过来了人啊,要学会自己找乐子。”
“呵呵,坚强的章女侠,不如说说你的光辉过往啊。”展青阳看着那女人振振有词的模样,顿时来了兴致。
章无技霍然起身,清了清嗓子道:“说出来吓死你”
展青阳仰头望着她,微笑着轻拍三掌,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我是爹是当今皇上,娘是正宫皇后,我到民间是替他们微服私访来了,你们谁对我不好都要问斩”章无技手舞足蹈。
当今皇上乃一名十二岁的少年,全靠太后垂帘听政。展青阳明知道她在瞎编,却仍旧配合地摆出感兴趣的样子,拱手道:“呵呵,草民参见无技公主。”
“哎,一点也不好玩呢。”章无技抱着腿蹲下,低着头嚅嚅道,“我从来没见过爹爹,只有一个并不疼我的娘亲,无技这个名字还是师傅起的。知道我为什么姓章吗”
“难道也不是跟着你爹姓的”展青阳轻问。
“很小的时候,我就跟着我娘混在一群花子中过活。我娘跟我说的话还不及那些不相干的人多,她就只晓得坐在破庙门槛上唱她的小曲儿,一到夜里就跟孤魂喊冤似的,可晦气了。我每天跟着伙伴们泥里来尘里去的混吃骗喝,被揍得满身挂彩是家常便饭,她也从没疼过我。偶尔她唱累了,就抓着我鬼哭,脏啊,脏啊,你怎么这么脏啊,是娘不好,娘给你洗洗。还向我啐口水。大家都看笑话,干脆就叫我脏姑娘。
“没事啊,脏姑娘也罢,白天吃饱喝足,夜里有地方睡觉,脏也无妨。我只嫌我跑得不够快,我想能和风一样快,坏人追不上,狗也追不上这样我就可带着娘亲吃遍天下美食,谁也抓不到我们
“不过我是一厢情愿,有一天黄昏回到破庙,我娘不见了,留守的瑞婆婆说,一群穿着体面的人用轿子把她抬走了。嘿,我娘也不等等我,只顾自己去过好日子了。我心里那个气,一生气就跑到城里最贵的酒馆去偷酒喝。黑心黑肺的老板,竟然放了两条跟狼一样的大狗来追我。好在老天爷要救我,派了个贵人来。有个哥哥带着我一阵风似的飞走,飞了好远好远。我们到达的那个地方,叫做千脚门。
里面有个瘸腿的老爷爷,他说要收我为徒,教我神行千里的本事。他问我叫什么,我说我叫脏姑娘。他问我脏怎么写,我说不知道。他写了两个字,一个弓长“张”,一个立早“章”,问我是哪一个。当时我不识字,看着立早“章”比较帅气,就指了它。爷爷问我闺名和小字,我还是说不知道。爷爷笑了,说既然什么都不知道,那就是什么都不会,干脆叫无技吧。那个哥哥拍手叫好,说他是无招胜有招,我是无技一身轻,师兄妹各有千秋。哈哈,后来识了字也长了点见识,才知道这根本不是什么好名字。”
章无技伸着一根手指在瓦楞上画着圈圈,一口气把憋了多年的话一下子全都倒了出来。
“无技其实是个不错的名字,不思不虑,无为无事,以顺其性。无计无谋,无向无首,以保其命。这是一种相当超脱的境界。”展青阳顺口诌了段老子指归上的文字,以示安慰。
“真是虚无缥缈,理解不来,不过你说的话我爱听。既然我们都这么惨,就交个朋友吧”章无技伸出手,爽朗的笑着。
“朋友我可是缁衣教的人。”展青阳迟疑道。
“这有什么,我师兄还是缁衣教的教主咧,我从未想过要和他划清界限。”章无技又将手凑近了些。
“可是,往后恐怕连缁衣教的人都要唾弃我。”展青阳摇头道。
“废话真多我只是和你这个人做朋友,你找那么多借口做什么本女侠可不是天天都有心情跟人家交朋友的算了”章无技好不耐烦,才要将手抽回,却被展青阳一把握住。
“可别算了”展青阳略显激动,有些结巴道,“先做朋友也好,以后再做阿、阿萧。”
“阿萧又来了,什么阿萧阿夏你给我说清楚。”章无技抽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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