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惊望去,却看到一个神色狂放的白衣公子。
“雪衣”司徒少卿惊叫道。
那正是薛遗玉,即扮作男装的丰雪衣。她再也顾不得压低嗓音来伪装,此刻已完全暴露出少女的音质。
此刻万众瞩目,正是她大放厥词的好时机,丰雪衣嘴角兴奋地抽搐。她冲向兰姑补尸所用的长桌,雪袖一扫,将那还未补齐的尸块掀了下去。
桌边的兰姑被尸体扑着倒了地,借着眼角的余光一瞥,丰雪衣已跃上了长桌。
嫌擂台不够高,丰雪衣垫着桌台又拔一筹,她鹤立鸡群,将四周“群雄”环视一遭,提高嗓音道:“相信大家和在下一样,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千脚门江掌门的遗言。江掌门命令他的徒儿,也就是那位章无技姑娘杀尽千脚门弟子”
“杀尽千脚门弟子”
章无技感到天旋地转,似有千道回音在耳畔盘旋,忙不迭捂住双耳,忽而又感觉被人腾空抱起。
那暖暖的怀抱,自然是郑有涯才能赋予的。章无技一抬眼,就看见郑有涯映满阳光的侧颜。
方才还天阴风冷,这会儿太阳又从云里出来了。抑或,郑有涯本身就是太阳。
“你还攥着那鬼面具,边缘锋利,小心割了脸。”郑有涯开口了,声音也是暖暖的。
章无技这才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动作,两手按着双耳,右手里还抓着方才司徒湄戴的面具,硬邦邦地磕在右边的耳廓和脸颊上。
“其实现在有好多事要做,比如安葬你师傅,再如安葬你的我们的娘亲。但我只有一双手,只好先把你抱出去。这里这么吵,你肯定不喜欢,我先把你抱去外头安置,再回来处理其他的事,好不好”郑有涯两道浓眉左一耸右一挑,做出轻松的姿态。
郑有涯平日里是个表情极少的人,就算与人斗嘴也能保持一本正经的神态,如此搞怪,实属百年一见,章无技被逗得“噗哧一笑”,道,“你又没钱在身上,还要送我去义庄吗”
这般情形,对丰雪衣来说无疑又是一番刺激,她声嘶力竭道:“郑有涯,章无技是孟惊鸿的女儿,是魔头的女儿你娶了魔教的妖女,你不觉得这是天大的笑话吗金刀仁义,侠名天下的郑大侠啊,你要怎样面对整个武林”
周遭议论之声叠来,轰轰轰,犹如远雷滚滚,低低的,却重重压迫着耳膜。
郑有涯毕竟不是太阳,而是尘世间的凡夫俗子,万一他顶不住压力松了手这么想着,章无技下意识搂紧丈夫的脖子,早作准备,总好过遭遇一下子悬空落地的狼狈。
郑有涯稳稳地抱着妻子,一眼也不愿意去瞧丰雪衣。他在心里叹道:丰雪衣,你这般美丽而又脆弱的女人,我本该远远瞧着就好,何故要亲手将你碰碎呢
丰雪衣真的碎了,一片一片,大大小小,皆长着尖尖的棱角。她渴望如暴雨般扎进郑有涯的身体,叫他痛,叫他流血,叫他浑身凸着尖刺,再不能去抱别的女人。
“缁衣教所过之处必定哀鸿遍野,她章无技也只会带来悲剧。郑有涯你听到没有,听到没有”丰雪衣癫狂的吼着。此刻,她并不奢求这个男人来爱她、怜她,但只要他理她、吼她,哪怕只看她一眼就好。
章无技倚在丈夫怀里出奇的安静,她可以想出几百句恶毒的话来把丰雪衣骂回去,但是,那些都不需要了。
比起师傅出的难题,比起匪夷所思的身世,丰雪衣那种无聊的女人简直是太渺小了。哎,章无技很头疼。
“哐哐哐哐呛哐呛哐哐哐”
墙外传来一阵颇有节律的金属打击之声,由远及近,愈发嘹亮。
街上在唱猴戏么也不知是钹儿还是镲儿,敲敲打打一顿喧闹,章无技更加头疼。
“哐哐哐哐呛哐呛哐哐哐”
又近了,声音渐渐到了耳边,章无技只觉得头晕目眩,身体晃过来晃过去。难不成,郑有涯也头晕
“这声音有古怪难道是金音大仙岳不通来了”郑有涯咬牙强撑,却仍似喝酒上了头一般,在一步见方的范围内打着圈圈。
“哎呀,什么鬼玩意儿”众人一片哀嚎。
有摇头发疯的,有坐地高歌的,有倒立撒欢的,有卧倒弹跳的一时间穷尽千姿百态,好似一副癫狂众生相。
“啊杀死千脚门弟子”魔音灌耳,章无技亦开始发狂,一手舞着鬼面,张开大嘴要来啃郑有涯的脖子。
“冷静冷静”郑有涯慌乱之下夺过那鬼面,一下罩在章无技的面门上。
章无技被挡住了嘴,只得摇头晃脑地乱蹭,虽然动来动去颇不老实,却也大大减少了破坏的威力。
郑有涯亦快要撑不住,怀里还抱着泥鳅似的章无技,圈圈转得越来越不圆正,依稀见得从大门口冲进来一个人。
这人一路疾奔,浑身银光点点,像是条长着鳞片的大鱼。待他站住,郑有涯才算看清,竟是一身甲胄,如月华般清亮。这身装束,莫非是个将军
“玉成兄肃祯来迟了”银甲将军一声悲吼,朝那正在地下抱头翻滚的宋王跑去。
“哐哐哐哐呛哐呛哐哐哐”
声音近得不能再近,似在耳里炸开,郑有涯拼一股劲儿循声望去大门口,似有天人驾临。
打头的是一名红发男子,周身缀满彩羽,一手一只黄铜大镲,开开合合,发出那“哐呛”之声,料是那金音大仙岳不通。
随后,两排女子袅袅跟来,皆是云鬟彩衣,人手一只花篮,纱袖缥缈,素手散开漫天花雨。
等这班彩衣仙姬走完,又来两排金甲鲜明的仪仗队,待队尾二人走进门框来,方高高竖起两面朱漆方牌。花雨朦胧,方牌上的烫金大字若隐若现,右书“安国大将军”,左书“一等天禄公”。
看样子,这群人在为朝中大员开道。这封号,这爵位,是哪位贵人郑有涯头晕眼花,无暇思考,现下只能勉强维持那不算清晰的视觉。
再后来再后来就什么也看不清了,七彩缤纷的花瓣卷成一股旋风,朝眼窝里直钻过来,郑有涯摇摇晃晃,抱着章无技一头栽了下去。
天灰灰一望烟雨,地青青一眼葱茏。千脚门斑驳的墙根下,又开出一株株没有叶子的石蒜。
“红鬼手,金鬼手,不及无技的小贼手。嘻嘻嘻嘻。”叶无招蹲在墙头上,着一身和烟雨同色的衣衫,明明叼着一支红艳艳的石蒜,嘴里蹦出的词儿依旧字正腔圆。
“屁话,这俩子儿是师傅赏我的。”章无技怒目瞪来,一扭头,两条长辫子甩出一串水珠。
“卖糖咯,亮晶晶的松子糖。”巷口又传来卖糖老伯悠悠的叫卖声。
“来了。”章无技循着狭长的甬道雀跃而去,踏一路水光潋滟。说来也怪,明明走在雨帘里,却只有头脸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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