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很快就取来了,放在大殿中央,苏荷取下手腕上套着的一双玉镯递给晚香,又理了理宽大的裙幅,迈着姗姗莲步,款款行至殿中央,向四周各行了一礼,这才在琴后面坐了下来,轻舒广袖,露出一双十指纤细的手按在琴弦上,微一凝神,弹起一曲春江花月夜。
霎时间,整个大殿立刻被汩汩流淌的琴声萦绕。苏荷十指翻飞,广袖轻扬,发间垂下的银线流苏闪烁着清冷的微光,连蔷薇粉的衣衫也仿佛被笼上了一层微白的薄霜,散发出无法遏制的高远明淡之象。
众人屏息凝神,静听这从她指尖流转而出的悠扬曲调。慕容璘露出赞赏的笑容;慕容瑾转身向慕容凌鹰遥遥举杯;林嫣微微皱了皱眉头;玉华贵妃的神色仿佛被什么东西凝住了似的。而皇上则侧过头向皇后低语道:
“看这丫头弹琴的样子,到让人不由得又想起文秀来了。”
皇后浅浅一笑,道:“淑和妹妹琴技极佳,但眼下看来,却也及不上这位荆蔷荆小姐了。”
皇上点点头,道:“琴技这东西,本来就是人外有人的。听闻文秀的侄女,也就是从前苏翰林家的小姐也很会弹琴,想必和这丫头不相上下了。”
皇后道:“苏家是诗礼世家,教出来的女儿自然是极好的。可惜如今坏了事,要不然我还裁度着把他家的小姐指给瑾儿呢”
此时苏荷已弹到了最末的部分,琴声疏促几声急转,逐渐变为平缓起伏的咏叹,境界也逐渐转向开阔,仿佛寒月映江的景象就在眼前一般。一曲终了,苏荷盈盈站起身,再次向众人行了一礼,垂首站住。
“好”皇上道,“看来璘儿当真是得了一位才色俱佳的女子在身边啊”
苏荷又屈了屈膝,道:“皇上夸奖,荆蔷愧不敢当。”
皇上朗声道:“朕说你当得起,你自然就当得起了。好了,琴也弹完了,就坐下来陪璘儿好好喝上几杯。”
苏荷答了一声是,敛眉向自己的座位上走去,晚香连忙上前几步,抱起琴跟在她身后。
谁知才走到一半,晚香忽然一个趔趄,将将要摔倒在地上,恰好就在懿妃坐着的桌旁,懿妃的宫女景兰伸手扶了她一把,这才重新站稳,却不甚碰倒了桌上放着的酒杯,幸好并未洒在懿妃身上。
立刻就有宫女上来收拾。晚香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劳烦景兰姐姐了。”
景兰的手里正拿着一方绢帕,原本正在替懿妃娘娘擦拭汤匙,这时也微微笑了一笑,道:“不用,你快看看你家小主的琴有没有沾到酒水。”
晚香一听,赶忙检查怀中抱着的凤栖梧,却见琴身并无大碍,只是琴弦上似乎还是溅到了一些,被附上了几星紫红色的葡萄酒汁。
景兰连忙用手里拿着的帕子小心拭去,然后向晚香道:“幸好没什么,你以后可千万要小心些才是。”
晚香低头看了看怀中的琴,道:“多谢姐姐,妹妹记下了。”言毕立刻快步走回到苏荷身旁。
添酒回灯,宴席重新开始,大家又继续说笑了起来。却听见懿妃忽然一声惊呼,众人忙停下手上的动作,向她投去询问的目光。
只见她一脸惊恐,带着一套珊瑚镶金护甲的手指紧紧扣住景兰的手腕。皇后的神色倒还算镇静,她向前倾着身子,声音沉稳却带着关切,问道:
“懿妃妹妹,你这是怎么了可是方才被什么东西划伤了手要不要请太医来看看”
懿妃并没有答话,却忽然浑身颤抖了起来。景兰连忙慌张地扶住了她的肩膀,另有几个宫女也上前来尽力安抚她,可无论她们怎样连拉带哄,却怎么也掰不开她紧攥着的手指。
景兰吃痛,原本拿着帕子的手指不由得松开了,那方沾染了酒污的帕子就这么掉在了桌子上。因懿妃身边原本坐着的是陆昭仪,她一向与懿妃交好,这时也不由得走近她身旁,才刚要问她,却忽然一眼瞥见了桌上的帕子,立刻也惊叫了一声,向后退开几步,一只颤抖的手向前伸着,遥遥指向那方素帕。
这时皇上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道:“陆昭仪,你究竟看见什么了,各位亲眷都还在,你怎得就这样不顾自己的体面了”
陆昭仪慌忙转过身,踉跄几步走到皇上面前,膝盖一软跪了下来,颤声道:
“皇皇上,那那帕子帕子上有”她不住地颤抖着,干脆合上眼伏在大理石地面上,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众人见她被一方绢帕吓得花容失色,心中不由得顿生疑窦,于是陆续放下手中的杯筷,目光在懿妃面前的桌子和皇上的面容之间来回打着转,却也不敢轻易发出声响。
皇上抬头看了看仍旧没有回过神来的懿妃,向身旁站着的侍从道:“去把懿妃面前桌上的绢帕拿过来给朕瞧瞧。”
那侍从也不敢怠慢,忙取了来呈到皇上面前。皇上将它拿在手中细细打量着,脸上的神色从茫然到疑惑,又从疑惑到震惊,再到怒不可遏。
只见他猛然一拍桌子,抬手就将那绢帕掷到地上,起身怒喝道:
“这是怎么回事”
皇上震怒,众人更是摸不着头脑,却也不得不立刻站起身,恭敬地垂首立着。懿妃忽然一个激灵,终于松开了景兰的臂膀,自己也忙不迭地跪在地上,一面不住地磕头,一面惊慌失措地说道:
“皇皇上息怒,臣妾臣妾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帕子那臣妾也是才看见的臣妾实在是不知情啊”
皇后的脸上仍旧满是困惑,她绕过面前的桌案,俯身捡起那方绢帕,反复看了一回,那帕子上沾着酒渍,一片殷然的紫红色间却隐隐有两个字,仿佛是从某处拓下来的一般,却不甚明显。皇后只得将它凑到眼前细看,原来是两个笔画纤细的字样。皇后看着看着,脸上的神色亦是从茫然到疑惑再到震惊。然而到底是端庄惯了的,她的面色只是陡然一灰,却还算镇静,几步走到皇上面前,宽慰道:
“皇上息怒,气伤了自己的身子可就不好了,还是先坐下再细细查问罢。”于是她迅速招手让几名侍从上前,扶着皇上重新坐回龙椅上,又倒了杯茶递到他手中。
众人看到此处,仍然对眼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不甚明了。究竟是什么能让皇上皇后和两位身处高位的妃子都如此惶恐呢原来那隐在酒渍中间的两个字不是别的,却是“凌广”二字。
皇上的脸色仍旧气得发白,将盖碗往桌上一放,抬手指着懿妃,向皇后道:
“你你快给朕好好问问她,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皇后只得点点头,站直了身子,清了清喉咙,沉声问
gu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