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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年以后的这个冬日下午，我坐在一列与时光相比显得过分慢吞吞的火车上，经过一连串陌生名字的中转站。我是一个人了，在任何一个终点站也不会有人在雪地中等我了。我已经厌恶了眼前这些字，这些不可计数的黑色的小东西总是伺机在我困倦欲睡时结成一串黑色的绳勒紧我的脖子。

我发觉，每经过一座站台，每转一次车，我就会弄丢一样东西。我已丢了临行时带的一颗苹果，一条围巾，一张车票，笔记本和几只笔，一打信封，餐盒，钥匙串。可我仍旧没有到达，我还有很多路途。现在只剩摊在桌上的那本书，那些恼人的小字，他们还完好地呆在那里。

管它呢。我累了。

六年前的十一月，市中心的嘉年华开了夜场，我和铃悬逃课正是为了这个。我们乘上公车，小小的一辆车在这个时段总是挤满了人。车厢里黑漆漆的，老旧的车内灯早已坏了，乘客们都看不到彼此的脸。唯一闪着光亮的是显示时间的红色的数字。我们穿着厚厚的冬衣，又被陌生的冬衣所簇拥着摇摇晃晃。

我和铃悬是在初中认识的，在同一个班上。我们俩很喜欢学校后门街上的一间面店。它夹在一间旧书店和一间文具店中间，门面普通，因为面的样式简单光顾的人总是坐不满的。但我很喜欢吃这里的面，就是最简单的那一种，几乎每天都会来。我和铃悬会坐一个固定的位子，吃完面还可以蹭老板娘的电视看。毕业之后，我和铃悬念了不同的高中，但还是找机会回来。

我们在学校附近的站下了车。天已经完全黑了，通往面店的小路两侧有微小的发白的路灯光，路上积着一层薄薄的雪，被早先走过的人印上了污泥和鞋底的纹路。这条路再熟悉不过了，每年的冬天它都是这个样子，颜色和夜晚的气味都没有变过。这正是我所怀念的样子。巷路走到头向左边一转就看得见店招牌了。两扇门掩着，门玻璃上挂着蒸腾的水汽，透着灯光和间或走过的人影。

“我们来喽。”我拉开那两扇门，一团又热又香的水汽将我的脸团团围住。

“还是两碗素面，都要大碗的还有两罐可乐”我脱了笨重的棉校服外套，丢在旁的椅子上。手指戳一戳脸发现脸蛋冰凉凉的。

铃悬解了她黑色的羊毛大衣，里面只穿一件黑色衬衫。她有各式各样纯黑色的衬衫。我说过她穿黑衬衫是最好看的。的确就是这样的。我没见过其他人比她穿得更好看。她冬天不爱戴手套，所以在外面走过一圈手指就会冻得很冰很凉。

我拉着她右手的食指碰到我的脸，好比较一下哪一个更冰。

“还是你赢了。”我说着摆弄她的手，去看那个铃兰花的图案。老板娘的面总是快速又及时地端上来，满足我的所有需要。老板歪在角落的椅子里，举着遥控器在“蹦蹦蹦”地换台，这个时段总是没什么可看。

铃悬挽起袖口吃面，露出手腕上去年我送她的手链，我也有一只。那是一双情侣手链，一条黑色一条粉色，是我在商店里一眼就看上的。我知道它们俩会属于我们俩，这是最完美的搭配。我仍然记得送她东西的感受，我由此明白买东西给她比买给自己要满足，爱人比被爱还要幸福。

“我太饿太饿了，我要把一整碗都吃掉。”我抓起筷子，作出一个凶猛的表情。

“那当然。”她翘起嘴角，连玩笑的神态都是带有光芒的，“吃好饭待会儿去玩儿就不会冷了。”

我们生活的城市，每一年到了这个月份都会一瞬间变得很冷，冷得你不得不穿一件再穿一件。出门以前还得扎个围巾戴顶毛线帽，一双手套装在大衣口袋里。在做好了这万全的准备后，你推开门，走向外面一片雪白的世界，脚踏在地上发出有一连串的咯吱声，那声音称不上好听，也不会让人讨厌。你很习惯那种声音了，一个人走在路上也不会太过安静太无聊。人对于一件谈不上喜欢但十分习惯了的东西，在失去之后也是会怀念的。这是我最近的心得。因为这些天，欧洲的冬天也将开始了。我在走路的时候，会想到这个声音。有时候我会用鞋子在地面上摩擦几下，看会不会发出类似的声音来。一个人，在离开了她的习惯之后，尚且要怀念她的习惯，那么她喜欢的呢她爱的呢

“又桔，要开始喽”

我和铃悬被绑在过山车的第一排座位上，她这样一说我已经吓得不敢睁眼了。我的确很怕过山车，以前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上去的，但是好像今晚很想不去理会自己的害怕，什么也不想就跟着铃悬坐上去，还不知死活地坐到第一排去。我死死抓着手杆，头埋在腿上。巨型的钢铁长龙开始发出顿挫的运转声。它在出发前总是喜欢轻轻咳嗽几声酝酿一下，但是已经足够让我觉得自己就要被扔下去了。我是真地后悔了

“铃悬，我要杀了你”这句话的尾音前一秒还停在出发点，下一秒钟就被突然迅猛发动的车厢给带得老远。

“好啊，你来杀。”

“铃悬救我啊”

作者有话要说：

、第4章

铃悬救我。

我猛得睁开眼，额头出了很多汗，枕头湿了一大片。房间里光线灰暗，白色的纱帘之外，世界的景象仍是一片混沌的。时钟显示的数字是凌晨四点十三分。恢复了些意志，我才将抓紧被子的双手放开了。睡在床左边的男人猛地掀开被子，走下床，点了一支烟。

我闭上眼，残余在眼中的泪滴因着这样的动作而沿着眼角的凹陷滚落而下。

这个男人是杜或，两年前我和他结婚了。

“既然你醒了，我们谈谈去看心理医生的事。”他说。

“不是已经看过了么。”

“但你好了吗”他反问道。

“今天我们再去一次，这次医生开的药你要吃。”他吸了一口烟，而后把它碾碎在烟灰缸里。

我冷笑了一声。我知道我的冷笑总是能激怒他。

“你明不明白，不是我要逼你，我是为了要保住你，所以不要老是一副事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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