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下起了冰雨,冷冷地飘落在何秀的身上。不知什么时候,她已跟院长跑岔,独自一人失魂落魄地奔走在大街小巷之中。雨很快浇透了她的全身,一股股寒意紧紧地包裹着她。
她开始打喷嚏,鼻子开始发塞,鼻涕开始横流。但这些,她顾不上了。这个时候,对她来说,病已不足惜,甚至死也不足惜,只要找到这个顽皮的小子赵小虎
“小虎小虎”何秀一边走着一边叫着。那声音,就像在叫着自己走失的儿子。
在一座旧宅院前,何秀停住,她缩着身子,把自己躲进檐下。她望望天,这雨,怎么还下呢孩子赵小虎可是没有雨具,而且走时穿的又那么单薄呀
她感到自己的大脑一阵阵地发热,腿脚有些发虚,眼睛视物在变得模糊。她知道自己病了。她特别想找个干净温暖的床铺好好躺下来。
但是她不能,她必须找到那个孩子
她拖着沉重的脚步继续在雨中寻找着、呼唤着,路上的行人都向她投来奇怪的目光难不成城里又多了一个疯女人
可怜、害怕、厌恶的眼光交织着向她投射而来。这一切,她都顾不上了。她拖着脚步慢慢地行走着,“小虎小虎”地叫着,最终,她晕倒在一个花坛里
忽然,她被一双小手搀扶起来。她睁开眼一看:啊小虎
原来,赵小虎一直悄悄跟着她。他要看看这个女人是真的寻他还是做做样子,是真的爱他,还是骗他上钩。通过观察,他被何秀的举动所打动,终于从暗处冒了出来。
福利院给何秀和赵小虎专门调了一间房,让他俩住在一起。
回到房间,何秀往床上一躺就再也不想动了。她知道自己患上了重感冒,幸好,自己包里有药,吃上两颗应该就能控制住。她猜想,经过这么一天的折腾,赵小虎该不会再闹出什么蛾子来。
一觉无事。到半夜的时候,何秀醒了。她看了看隔壁床位,赵小虎还在熟睡,于是她又躺下。连日的奔波,加上昨天又患了风寒,她感到眼睛很重,于是很快又昏沉沉地睡去。
其实这边的赵小虎老早就醒了,他也感到额头发烫,鼻塞眼重,他知道自己在昨天的风雨中也患上了感冒。毕竟是孩子,此时的他希望何秀过来摸摸他的头,关切地询问他的身体状况。可是等了好久,虽听见何秀翻身,但是并没像他想象的那样关照一下自己,于是他小小的心腔内又对何秀产生了不满哼看来这女人对自己的关心还是假的她怎么可能像妈妈那样对待我呢
带着这种不满,赵小虎在床上翻来覆去。他故意把床弄得“嘎嘎”作响,间或使劲地咳嗽两声。但是病中的何秀一点反应都没有。赵小虎的不满情绪就慢慢地堆积。他又故作难受地起来,起初声音很小,见何秀没有反应,就故意大声地哼哼起来。可是何秀还是没有关切的言行。赵小虎的不满就慢慢变成了愤懑,由愤懑又变成了愤恨。哼这么冷漠的女人还想让我跟她走没门
何秀病得真的很重。昏沉之中,她倒是听到了赵小虎的咳嗽和,但是自己的大脑不听使唤,心有余而力不足。她一会儿感到自己被烧成了一块炭,一会儿又感到自己变成了一堆冰冷的灰烬。她的眼前尽是一些模糊的图像。这些图像在她的眼前飞来飞去,晃得她头疼欲裂。
赵小虎却管不了她这么多。他也不可能想到这么多。从小在扭曲的教育中长大的孩子只懂索取、索取不到只有愤恨,怎么可能体会得到大人的痛苦呢
赵小虎感到下腹涨涨的,他要上厕所排出憋了一夜的尿水。他翻身下床,故意响亮地咳了两声。咳过之后,他瞟了瞟何秀。何秀依然没有反应。他气了,“咚咚”地在原地跺了两脚。再瞟瞟何秀。何秀还是没有反应。可是这一瞥他瞥见了何秀放在床头的水杯,于是,一个极端的恶作剧又闪进他的心头。
他蹑手蹑脚地来到何秀的床边,轻手轻脚地拿过桌上的水杯,悄无声息地钻进了厕所,之后,“哗哗”地把尿撒在了何秀的杯子里
再次躺进被窝里的时候,赵小虎狡黠地笑了这个臭女人,我就要替妈妈好好教训教训你
不知过了多久,赵小虎听到何秀翻身坐起的声音、撕开药盒取药的声音。他猜想,何秀要喝药。这时,他的心陡得紧张起来。他缩着身子闭着眼睛,装出一幅熟睡的样子。
正如赵小虎想象的那样,何秀坐起身喝药了。当她把药片含在嘴里,“咕噜”一声用杯里的“白开”打药时,她闻到了刺鼻的尿臊气息。随即,她“啊呜”一下呕吐起来,整个胃里翻江倒海,差点连五脏六腑都吐了出来
她意识到这又是赵小虎的恶作剧,一股怒火腾地蹿了起来,“赵小虎”她厉声叫道。
赵小虎的身子紧张地抖动起来。他在等着暴风骤雨,等着尖利的辱骂和疯狂的暴打。
可是一声“赵小虎”后,屋内又恢复了安静,他并没等到想象中的一切惩罚。
何秀并不是不想狠狠地惩罚这个坏孩子,可是她不能。理智告诉她,惩罚只会平添孩子心中的恨意,只能强化他逆反的心理。正像院长说的那样,孩子需要的是爱,要用爱温暖他、融化他,使他的心回归到正常的轨道上来。
何秀又躺了下去,泪水浸湿了她的枕巾。她想,人们不是常说付出总有回报吗可是这个孩子为什么只会以怨报德呢为了他,自己耽搁了工作;为了他,自己被雨淋患病;为了他,自己饱尝了屈辱。难道他的心肠真是铁做的吗
躺在床上,何秀感到自己的周身被委屈包裹,她感到自己像是掉进了苦海。她想,明天我该怎么办我有能力用爱心感化这个问题孩子吗
到了第二天,何秀的确不能怎么办,因为她连同赵小虎一起被送进了医院。
静静地躺在病床上,何秀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不是她有意逃避,而是她知道,如果不躺在病床上,她的确不知该如何面对那个“坏小子”。
而赵小虎却不这么想,他以为何秀被他一惩已经怕了他。让别人怕,是他妈妈灌输给他的做人法则。基于这一点,对于给何秀带来的痛苦,他是体会不到的。
躺在病床上,赵小虎一直为昨晚的精彩作为而洋洋得意。对于何秀这个妈妈的敌人,如今自动送上门来,不好好羞辱羞辱她,那咋对得起死去的妈妈呢
他一边打着点滴一边思索着下一步的报复行动。
他的目光落在何秀那乌黑的长发上。他的脑中又浮现出妈妈那枯黄的头发尤其是妈妈疯掉以后,头发似乎一夜之间白了大半。妈妈没有的东西,这个女人怎么能有呢
赵小虎的眼睛泛出奇异的绿光,就像狼或猫的眼睛在夜间发出的光亮。
何秀继续昏睡着。她当然不知道赵小虎要对她采取的下一个报复。
又一个舒服的长觉醒来时,何秀轻松了许多。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发现周围的患者、医生,还有福利院里的人们都奇怪地盯着自己的头发看。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哎怎么长短不齐怎么像鸟窝一样她紧张起来鬼剃头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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