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车马上有病人,回来的路途并不像去时那么赶。
如今正是初秋时节,蝉鸣销匿淅沥的秋雨中,偶有不知名的鸟儿飞过,披着清晨露珠打的微湿的羽毛,时不时长啸一声,划过天空,又偶然会旋落在远处山林中去,惊起漫天秋叶瑟瑟。那远处的一条小河,一只橹正荡着水声,马蹄声传过去,在芦苇丛中激起共鸣。风吹着已然苍黄的芦苇,它们扭捏着、摇晃着,仿佛正抱着夏日的旧梦,回忆着太多涤荡不去的过往。
亦真看着路边的景色。这一路走来,沿路是绵延不息的山脉。远远望去,那山上总是树影婆娑。常有一阵风吹过,那些影子摇摇摆摆,忽近忽远,如同高大的黑影人,只是静静地观察着、矗立着,像是在伺机而动。她精神紧张,时刻警惕。
她早知哥哥这行当不易,这次出来更是深有体会。
她担着一百个心,不过求得平安归家。
这一日,伙计同顺从车队前头跑过来,轻轻敲马车,亦真忙掀开帘子出了车厢来。
同顺说:“大小姐,少爷命我告诉你,此处离咱们家,只剩下一日的路程,再坚持坚持就到了。”
亦真颔首。
还有一日,亦真略松口气,总算就要到了。
再走半日,天色西斜,浓云密布,有些阴沉。
队伍走至一处山脚下,便不再往前走。亦真打了车厢的帘子向外张望,却看到亦清打马过来:“妹妹,天色不好,不若我们歇一宿再走”
亦真看着碧影幢幢的黑密山林,心内满满都是担忧,她迟疑道:“不若翻过这座山,擦黑找个村庄住下,这样安全些。”
亦清抬头望望山上高耸成片的松林,阴沉的天色生出一种黑压压的群魔乱舞之境,他琢磨一下:“也好,我记得翻过这座山,有个小村庄。”
一行人继续赶路,行至半山腰上,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
山风卷着松涛,怒吹着树梢,像海浪惊涛拍岸般激起了狂澜,从树梢一层层拂过去,,带着狮吼般的声浪,从山的那头轰隆着、席卷万物似的滚过来,发出怖人的巨响。巨响中时常夹杂着尖锐的悲呜,如有人在悲咽,又时常扬起如哨声般的锐鸣,像是有无数的妖魔趁着风声出来巡游一般。
陆姑娘因着车马劳顿,早早的睡了过去。亦真看着这样的天气,在车厢里再坐不住,提着心胆坐在马车边缘。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
前面队伍突然停了下来,所有人都警备起来。
亦真忙下车来,向前头走过去,不过走了几步,却被同顺拦下来:“大小姐,前头情况不明。”
亦真站住脚,朝前面探头张望着。待看仔细了,原来那地上坐着一个老太太。
老太太似乎是坐在路中央,不知是走不动还是受了伤,亦清他们正在与之询谈。
老太太耳聋耳背,亦清声音大起来:“你伤在哪”
亦真越过同顺,径直走过去。
她蹲下身子替老太太做一下检查,发现老太太是脚上有伤,可是这伤不像是新伤。她沉吟了一会儿,从随身口袋里撒了些草药在老太太脚上。
做完这些,她抬头看一眼亦清,亦清摇摇头。
她却不管亦清的意见,咬一咬牙,问道:“老太太,你家里在哪里住我命人送你回家。”
亦清看妹子多管是非,只是无奈起来。
乱世间的荒山野岭,多一事不若少一事。
这时,山林深处远远的传来声音,有人在喊:“奶奶”
听着像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
听到有人来找老太太,一行人心内略微轻松,这天色不好,只希望不要耽误路程。
队伍中有人回应少年,少年顺着声音,很快找到了这边。他一见到此间情况,便着急的奔过来,直叫声“奶奶”。
亦清擦擦额角的汗,亦放下心来。
少年了解了情况,对亦清他们道声谢,便准备扶着奶奶回去,亦真忙道声“慢”。
少年心内一惊,以为被发现了什么。
亦真将身边带着的一小包药材递给少年:“这是治疗扭伤药物,捣碎敷在脚上,几日便好。”
少年接过药,想要说什么,眼神中却闪过一丝犹豫。
他背起老妇转身向老林里走几步,却突然又折返回来:“我听村子里的老猎讲,近日山上来了一只吊睛白虎,他们正在围捕它。前面设了不少捕虎陷阱,你们若不嫌弃,不如上我们村子住一晚,明日我带你们走出去。”
亦清与几位镖师商量下,考虑到天色已晚,雨滴,他们觉得可行。
一队人仗着功夫了得,倒也不怕什么。于是便跟着少年离开大道,往山林深处走去。
不过走了半个时辰,远远就看到一个小小村落,这边风势小一些,仍有炊烟在风中袅袅。
这村子坐落在山坳里,有点与世隔绝的意味。
亦真此时看到了人间烟火,顿时放下心来。
她觉得刚才似在妖魔鬼怪的世界里穿行。
她进到车厢内,着手打点安顿病人事务。
车厢顶部特意开了一扇天窗,陆姑娘仰视着窗外的山林,只觉得幽静得如同这世间只有她一人。
她心内带着无限的向往,叹一句:“这里真好。”
亦真亦赞叹道:“是啊,恍若桃花源。”
陆姑娘心绪徜徉,不禁叹口气:“世间哪里有桃花源。”
亦真想一想,道:“心内平安,既是桃源。”
陆姑娘看着亦真,突然笑道:“我听闻你开始并不希望接我这趟生意。可是遇到受伤老妇,你又主动多管起闲事来。我有些看不懂你,到底是明哲保身还是热血好事”
亦真自己也笑起来:“我就是这样矛盾呢。既不是刚强到铮铮铁骨,又不能超脱到事不关己。”
陆姑娘说:“你也不过是个人儿罢了。”
亦真听到此言,觉得异常中肯:“人大概是这个世间最矛盾复杂的存在。”
陆姑娘亦觉得同意:“你这句话倒是有洋人口吻。”
亦真笑道:“我开医馆救人,来的都是客,鱼龙混杂,我已经吸收百毒。”
陆姑娘露出羡慕的神色:“呵,那是多么丰富多彩。”
亦真想到陆姑娘的情况,心内黯然,她劝慰道:“人有一世,已是难得。”
陆姑娘笑笑不语。
亦真知道,这样的劝慰虽是出于好心,但倘若事情不能改观解决,说再多的语言又有何用。所以亦真有心事,从来不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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