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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朝这边看过来的时候,亦真忙拉一拉头巾子,稍稍的低下了头,只怕他看见她,可是满心里又怕他看不见他。
这几年里,她刻意让自己去忘了他,不去想他。可是如今才不过远远看见了他的模糊模样,那往日的种种顷刻间便涌到心头上来。
她看着他端坐在那枣红色马上,手里握住缰绳,缓缓的行过去。
而那手,亦握过她的,她怔怔的流下眼泪来
那一日,他握着她的手,静静的站在那湖心亭里眺望着,满心里是说不出的温馨欢喜。那远处的湖面上突然亮起来的一行字:灼灼吾心,此生不离。她不禁感动了,侧头看过去,只觉得自己的眼睛里满满都是他。当时,她的手柔柔向他的脸上抚过去,只是轻声说道:“惟愿生同寝,死同穴。”
那一日,赣军围攻,几乎城陷,他将她推走他说:“我食言了。”可是她不容他食言,她怎么能留下他独自在殒灭在那样的火海里她慌张中去找他,踏着满是血迹的阶梯,一层一阶的爬上去,如亘古般漫长。但她心里充满了希望,因为她知道,他就在上面,她满心里只想着,咱们死也要死在一起。有人端了枪射击过来,她扑了上去,那伤口痛的她死去活来,可是她不怕,因为她要他好好的。
可是她还是做了对不起他的事情。她用秘术控制住他,将他战争中的隐患放了出来,她还说,她从来没有爱过他
她从来没有爱过他
她从来没有爱过他
那过去的每一日,那些眉梢眼角的温柔、甜蜜的关心、挡了子弹的牺牲难道都是演戏演出来的
陆少倌看着周围那围的铁桶一般,看着热闹的百姓们,那脑子里却是这样挥散不去的疑问。他每问自己一句,心都如被刀片绞割一下。这几年,他忙于政务,勤于军练,一时一刻都不敢停下来。他只怕一停下来,那静谧中就会浮现出她的脸庞。那往日的温暖、她离去的背影随时都会探一根触角来,试探着,他稍有虽弱,便洋洋洒洒的呈现出来,在他面前的地图上、他案上的酒杯里、在他一抬头看到的日头光圈里、在他闭上眼睛不能入睡的暗魅里
他正路过她站的人群前面。她突然大起胆子来,抬起头来直直的凝视他,心里无声的喊着:你看看我啊,哪怕只看一眼也好。可是心里又有一个声音随之而起:不,你不要再看到我,你只要过得好
而此刻,他心里却想着:你现在在哪里你可安好我多想再见你一面,哪怕只见一分钟。我多想再问一问你,问一问你你可知道,你离开的每一日,我过得不好,一点也不好。我以后的日子里,哪怕在笑着,也再没有开怀了
这时,喜炮突然噼里啪啦的响起来,众人益发热闹的乱成一团。她却丝毫不受影响,眼光只追随着他,脚步也随着缓缓地向前移。她仿佛走入了一个迷沼,浑身的力气像是被突然抽光了一般,只想着走近些,再看清楚一点。
突然,她身旁人冒出一个小小的声音,低声喊道:“娘,娘”
她顿时从迷沼中清醒过来,才发现自己的身子,几乎挤出人群,已经探出了半个身子在迎亲队伍走着的大道上。她陡然凛起一身冷汗,忙不着痕迹的退回来,顺着声音看过去,才发现竟然是挚儿跟了过来。
她忙走过去,竟然是王小五和兰香带了他来,脸色一沉,低声道:“胡闹,这也是你们能来的”
挚儿忙投怀送抱,涎着脸笑着安抚娘亲:“娘,你不要怪他们,是挚儿要看花灯。”
亦真心里恍惚着,脸上却笑起来:“好好好,娘不怪他们,娘一会儿带挚儿去看花灯。”
王小五便在身边问了人,知道那花灯因为要通上电线,只张结在陆府前面的府前街上,他们便随着蜂拥的人群走过去,却正好看到陆少倌已经绕完了城回来,正陪着新娘在陆府前祭拜路神。
他缓缓下了马来,身着着喜服,头戴着喜冠,那身姿异常挺拔清爽。
百姓们在一座高大的祭台前站住,陆少倌一步一步沉稳的走到了那高高的祭台上,只按照规矩行起礼来。
挚儿的眼睛虽然看着花灯,可一转眼却被陆少倌吸引住了。
他怔怔的盯住陆少倌,细细的打量了一会儿,突然手舞足蹈的扬声叫起来:“爹爹,爹爹”
这样突如其来的喊叫声可把亦真唬坏了。
她忙伸手去捂挚儿的嘴,挚儿的声音一下子稀释下去,只能发出呜呜呀呀的含糊声音来,心里异常的不甘心,只是拳打脚踢着。
可是陆少倌已经往这边看过来了。
亦真忙抱着挚儿弯下腰来,掩藏在人群中,慢慢的退到人群的最外面去。
陆少倌只觉得眼前一闪,他不禁定睛去看,那声音传来的方向,有个人影倏地消失了,那小小的面孔模样,却像是他想着的人儿,他的眼神顿时明亮起来。
他快步下了高台子,匆匆的几步走过来。人群间开始骚动,他拨开那紧箍咒般的层层人群,直直的寻过去。
王小五和兰香忙挡在他前面,只是装疯卖傻的指着花灯看,这一耽误,陆少倌再看过去,哪里还有什么人影儿
陆少倌便定定的在人群中站住,眼睛沉沉的打量了几圈,他眼神中闪过失望和痛楚,只是在心里暗暗的劝服自己,大概是花了眼睛看错了,并不是她来了这里,却故意避而不见。
亦真抱着挚儿躲至一处偏僻地方,那心里狂跳着,只是靠在墙壁上喘着气。她偷偷顺着墙角看过去,似乎并没有人跟过来,便长舒了一口气。
她扳住挚儿的肩膀,眼睛直盯着他看:“你刚才喊什么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