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总之一副活人的身子骨却裱了张死人的皮囊,叫人看着心疼。
妙仪自知她自己做得这些个她无怨无悔,解决了颜晏便解决了自己的心口磐石,但现在她又后悔了,崇慎还没有解决,他一日这样消沉下去就一日好不了,原来爱情是双向的,你隔绝了一半,还有另外一半生生牵引着不愿放手。
妙仪掉了两滴眼泪,她是心疼崇慎,她见着的都是意气风发的他,谁见了如今他这副皮囊都会被震撼的心疼掉泪,妙仪走过去,慢慢蹲下,看着他的眼睛,而崇慎却不看她。
“哥哥,逝者已逝,你这样她怎能安息”
崇慎依旧望着房梁,嘴微微张着,稍微翕动着发出声音“还有好多事没做呢。”
“嗯”妙仪没听清楚他说什么,他的嘴好像有什么东西撑着似的闭不上,下巴上的胡擦青森森的一片。
“我答应她好多事,答应她带她去北海划船,她就是等不到春天。”
“哥哥”
“快过年了,我答应带她去庙会,还说过要带她打鸽子、参加舞会,还说要给她做两件衣服”
“别想了,她在那头会埋怨你的。”
“是应该埋怨我,我以前太不是个东西,我自己的人我都不好好拴住,父亲不同意,自己又优柔寡断,终是我对不住她,她尽情埋怨我吧,我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自己不像个男人,连个人都要不到求不得。”
索子过来,刚刚那些话他都听着,这会跪在崇慎面前“少爷,你打我吧,你杀了我吧我要是不离开车就不会有后面的事一切都是因为我”
崇慎终于缓缓垂下眼眸,嘴还是微张着,但短暂得苦笑了一声“我从前不信命,现在信了,这不怪你,一切都是早早安排好的,你还记得前年来的传教士吗说什么耶稣基督,渡人困结,当时我觉得人没法像爱着耶稣一样爱着一个看不到触不到的人,但是我现在觉得他是对的,至少我可以。”
“索子”崇慎继续道“开春的时候移植来一棵槐树,我答应她的,别的办不到,这个总该应了她。”
“好,都听您的。”
“下去吧,让我一个人静静得待会。”
“少爷,您也得吃点饭啊,要不身子扛不住。”
“是啊,世间再没有一个做好茄子煲等着我去吃的女人了,我还在盼什么呢。”
“要不您出去逛逛,听场戏,我听说最近孟氏的锁麟囊叫好又叫做,要不陪您去听听。”
崇慎缓缓神点头“也好,出去走走,旁边有京天红的炸糕,正好好买来吃我自己去,你们都别跟着了”
“我陪着您。”
“不用,我自己走走,无妨。”
出门开动车子,妙仪他们都堵在门口看着,崇慎放下车窗“回去吧,我听完戏就回来。”
戏已经开场,买票的人寥寥无几,包房的票已经卖空,崇慎买了张普通票进场,找到座位坐下。
孟氏唱得凄凄婉婉,崇慎叫了一壶茶水,慢慢喝着,进来的晚了,从中间段开始听,崇慎听得有点心不在焉,环视了一圈戏堂,摆了鲜花绕场,看来这出戏捧场的人不少。
孟氏唱着,走到台案边,缓缓挥袖,一记哀婉到悲切的声声慢,隔着远了仿佛也能看到她垂在鼻尖的泪珠子,她缓缓抬眼,黛色油彩涂得眼皮儿微微挑起,她朱唇微起,皓齿微张,声音缓缓飘到崇慎耳朵里,字字敲在心头上。
“回首繁华如梦渺,残生一线付惊涛。”
崇慎整个人被钉在了那里,翻涌的感情从脚趾头尖一寸寸爬上脑髓,到了天灵盖仿佛给了他一记闷棍,他来本是要解忧的,但这戏唱得仿佛就为着让他听见这一句,叫他永坠悔海,永不回头。
他的心淹了,这次真的痛到无法呼吸,这戏像是打开了他一切憋着的情感之锁,崇慎站起来,茶水倒了,沾了衣襟,小二赶忙过来收拾,崇慎一把推开他跑了出去。
、苏醒
街上行人寥寥,崇慎开着车飞驰在路上,行人有得来不及躲闪,吓了一跳,看着远去的车子连连咒骂,崇慎望着前方,是那家木偶店,他打了方向盘又到了躲雨的屋子,再往前不远到了正阳门,那家烤肉店小二正在门口招呼客人,没了颜晏一切都照旧,什么都没变,多么可怕,这世上少了一个人他们都没有察觉吗崇慎为颜晏伤心,为她不值,她那么好,那么值得被所有人记住。
目光渐渐有些模糊,前车玻璃上映出颜晏的笑,映出她拔完牙后肿的老高的脸,映出柴火边披着斗篷的背影,映出什刹海冰面上那个嬉笑着站不稳的她,崇慎咬了咬牙,觉得嘴里苦眼睛酸涩,他猛踩了油门,仿佛要撞碎这些影像。
“砰”的一声响,吓得行人驻足傻愣愣得回头看,寻找着声音的方向,街边原本好端端的梧桐树被撞掉了好大一块树皮,一辆车子转了三个圈磕到马路牙子上才停下,轮胎摩擦着地面发出一阵阵吱吱吱的声音,那车的前脸已经撞烂,车里仿佛有个人趴在方向盘上,一动不动。
好了,我也想去看看你的世界,这是崇慎最后时刻的念想。
颜晏站在厨房案板前,这会儿没人,她冒着冷汗,咬咬牙,再次拿起刀准备切肉。
刀缓缓落下,逆着肉的纹理,刚刚碰到鲜肉的便手抖得就跟筛糠一样,手腕也不听使唤,刀应声又掉到了地上。
她喘着粗气垂下眼眸看着躺在地上的刀,心里着急委屈的就要掉眼泪,她瘪着嘴紧紧抿着唇,这份震惊让她有点恼羞成怒,她在心里默念“eachfu,eachfu”可以心魔啃食,她发狠得把刀子踢到了角落里。
第四次,已经试了四次,她不得不相信一个厨师再也拿不起刀的事实。
钟离说要开一家饭馆,她后来没推脱,生活已经教会她不要轻信任何事情但却什么都要自己抓住,她想开始新的生活,钟离是踏板。
也是救命恩人。
钟离开了家川菜馆,馆子不大,能摆下四五张桌子,这馆子也是他突发奇想开的,挨着他的码头,实际是想当做码头工人下班后的吃饭场所,钟慈打电话的时候说颜晏是位厨师,钟离精打细算着,觉得自己救她一命的话还给她解决了工作,姑娘肯定是答应的。
颜晏本想走,但身上一点现钱都没有,她对钟离不冷不热,当日说了开餐馆的事情后颜晏回去好好想了想,觉得先有个营生不错,第三天就答应了钟离的请求,她本以为能搬出去住了,谁知见到餐馆才知道不大,厨房都是硬生生隔出来的一小块地方,根本没有供人居住的屋子,但是她想了,一早上就出门,到很晚才回家,钟离也天天忙得见不着人影,俩人估计没有什么交集。
谁知这店开张了,颜晏才发现自己的问题,刀子对她来说就意味着重复温习那场噩梦,血腥味她也闻不得了,她今天试了几次没法控制下来,只能去码头找钟离商量。
钟离的办公室能将码头上的情况看得一览无余,远远得眺望到海面上的邮轮,冒着蒸汽驶离港口,消失在海平面。
他往下眺望了一眼为了缓解疲劳,就见到颜晏在跟门卫交涉,看样子门卫不放她进来,钟离靠在窗边看着,叫了声“祖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