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此刻,他脸上才露出一抹凄冷的笑意,沉凉哀伤,恍若雪覆满青青草原,瞬间生机全无。
那样的神情,让人觉得即使是一场撕心裂肺的哭泣,也不比这默然的沉重,无言的哀凉。
太后怔怔地看着他,突然无法开口。
她想问,她死了吗然而她问不出口。
哪怕不喜欢,她也知道她的存在对儿子来说具有怎样的意义。
她不希望她出事。
“云博密报,她在两国交界处的山坡上遇到袭击,大批蒙面杀手追杀,武器完备,行动迅速,下手十分狠辣。他们寡不敌众,向嘉水关求援未果,一万精兵存活者不足一半。那些人没留下任何标记线索,也无法判断来自何方。”
很简单的回报,寥寥数语,透露出的意思却很多。
比如,这些人从哪里来的
一万精兵面对他们都不占人数优势,这样大规模的武装团体,无论在哪里都不可能不引起当地官府的注意,怎么可能会出现在那么敏感的地区还没有任何回报
还比如,云国那边说好的迎驾军队呢司徒画衣为何没能在预定时间赶到
再比如,向嘉水关守军求援,他们为什么会没有动静
他的手指捏紧,那张薄薄的宣纸承受不住他的指力,发出簌簌的声响,却不抵他指骨咯咯直响的声音瘆人。
“岚峥”太后胆战心惊地看着他,担心地唤他。
闻人岚峥蓦然回头,眼神森冷如月色流刃,像燃烧在黄泉彼岸的曼珠沙华,散发着浓浓的杀气和死气,无意触上那眼神的人,都觉得自己像是被目光的锁链捆住了灵魂,放在地狱之火上焚烧成灰。
虽只一刹,但太后确定自己没看错。即使知道这样的黑暗杀气不是针对自己,她还是感到一阵心悸。
上次看见他这样的眼神,还是九年前老三死时,然后就是那段充斥着决裂、复仇、野心、阴谋、杀戮、鲜血,无尽沉浮的黑暗岁月。
她激灵灵地直打冷战。
从那样惊悚的回忆中抽身而出,需要勇气和力度。
她不敢再说话,也不敢打扰他的思绪,只提心吊胆地盯着他,生怕他因悲痛过度做出什么过激的事。
然而她猜错了。
闻人岚峥没有动,甚至他脸上连表情都没有,整个人都是静的,静得像云端俯视凡间的神。
遥远,森冷,逼迫,而杀气微微。
他盯紧底下前来汇报的侍卫,眼见对方冷汗涔涔全身微抖,恐怕不用他开口都能因紧张过度晕过去。他深吸气,告诉自己要冷静。
“尸体呢”
“没没有。”侍卫结结巴巴地答,此时想死的心都有了。“云将军说,娘娘的遗体被一伙身份不明的人抢走,他们怎么追赶也追不上”
“滚”他终于还是没忍住发了火。
侍卫如蒙大赦,忙不迭地退下。
“叶瞳。”眼见侍卫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他神色漠然,冷冷唤。
“在”
“联系帝师。”他沉默一瞬,淡淡吩咐。“我要他们所知道的一切。”他想了想,补充。“用腾龙密令。”
叶瞳怔住,半晌才冷汗滴滴地答:“是。”
正殿里很快恢复安静,闻人岚峥已很努力地控制自己的目光不要往那封密报上落,然而他还是忍不住看过去。
明知道密报字字剜心,他依然拿过来仔细看了一遍又一遍。
他始终难以置信她会死,她怎么会舍得死她就不怕她死了他把她忘得一干二净那女人性格霸道醋劲大,连死都想和他绑在一起拉他陪葬,怎么会舍得一个人离开
她又怎么会舍得在临死前一句话都不和他说
以她的性子,不是应该用一句话套住他一生,让她即使死后也永远是他心中唯一无可替代,让他无论生死都为她苦守一生吗
就算她舍得他,她难道舍得下儿子她就不怕他另娶,让儿子有后娘就有后爹她就不怕将来儿子孤零零穿着芦花袄子的时候怨恨她这个狠心的母亲
他将那份密报仔仔细细看完,一言不发地扔进火盆中。
“既明,你进来。”他淡淡吩咐。
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闻人既明全身一颤,磨磨蹭蹭地从藏身的柱子后走出来。
太后惊得头皮发麻,指着那个小小的人儿,连话都说不齐全:“你你怎么在这里”
她惶惶然去看闻人岚峥的神情,不知道该怎么办。她不知道这孩子听见过多少,本能地想起身去带走他,心里却又知道这做法多余而可笑,难得地怔在那里不知道做什么好。
她维持着半倾身将起未起的古怪姿势,看儿子,又去看孙子,不知道自己该进还是该退。
闻人既明忽然抬头看向她。
他的眼睛大大的,衬着精致的小脸惹人怜爱,换做平时太后一定会宠溺地将他抱在膝边诱哄,可是此刻看着他明显酷似那女子的眼睛,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仿佛一根根刺梗在喉头,吞咽呕吐皆是折磨,唯有保持缄默等待良医。
可是这世上身体的病痛可以轻易祛除,心上的创口又该怎么缝合弥补这个小小的孩子,他听到了多少,听懂了多少,太后不敢猜也不敢问,她避开了闻人既明的视线,带着无可奈何。
这个小小的孩子,第一次露出这种成人般锋利的眼神,一眼看去,竟带几分杀气。
那样懵懂的哀伤,故作镇定的坚强,让人既心疼又无措,比成年人撕心裂肺的哭泣更刺痛旁观者的心肠。
太后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看不出这孩子心中所想。
是他成长得太快,还是他的母亲教得太好她不知道,可无论是哪种,此时的太后只能疲倦地揉着眉心避开他的注视,不愿再置喙一词。
那双和他母亲酷似的眼眸凝视她时,她突然想起六年前第一次见到那女子时的场景,淡定沉静,波澜不惊,面对艰难困苦也坚持自我岿然稳定。
当年那女子的底气来自于自身的强绝实力,可如今这孩子呢他还那么小,过得那么顺遂,不懂这人间悲苦,不曾经历那些阴冷黑暗倾轧争夺,不曾体验过离别的痛,他又能承受多少
又是谁,教给他这样超乎年龄的冷静淡定给他这样几乎是与生俱来的骄傲睥睨,这样理所当然的俯视,这样天经地义理直气壮的高人一等
明知不该,她还是在此刻将他和印象中的那骄傲不屈的女子重合,心里不知何处,隐秘地动了一下,如被针扎中。
莫非这世上真的有根植于血脉的尊贵,一脉相传,永不抹杀
血缘,有时候真的是个强大的东西。
闻人既明抿着唇,他看出祖母冷冰冰的拒绝,却并不明白原因。那些隐秘的谈话,他其实并没有完全懂,可是却感觉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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