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心里突然很寂寞,想到那些不想分离却不得不分离的人,想到如今还远在师门无法归来的妻子,想到世间的爱而不得却不得不爱,便生出几分有所触动感同身受的惨淡和哀婉,忍不住就想成全她。
或许也不是成全她,而是成全自己心里的那些柔软和执念。
只是希望,今天我帮他人,来日如果我也遇到困难,和爱人失散无法相守,也有人能成全我的一番执念,将我送到她身边。
心里有淡淡的忧伤,他收起浮云般四散的思绪,转头看向正等待他回复的儿子,微微一笑。
自然他是不会给他任何回复的。
不管是对是错,他都要自己去经历摸索,而不是他生硬地灌输给他。
“既然你做了决定,就这么办吧”
闻人既明忐忑不安的心灵顿时安定下来,脸上的紧张感也消失,兴高采烈地拉着父亲的手和他数着自己最近做过的事,明亮的大眼睛紧盯着他的脸,不错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等着他的回答。
这是父子俩习惯的相处模式,多年来他们既是父子,也是师徒是朋友是兄弟,彼此亲近而熟悉。
闻人岚峥揉揉他的头发,觉得那些深藏的担心悲苦都被怀里的孩子驱散,他不禁由衷感谢孩子在身边,不然他要如何熬过这一年比一年痛苦失望甚至了无生趣的漫漫时光
“父皇,母后为什么还不回来”孩子的声音闷闷的,带着浓浓的鼻音,听得出他心里的委屈和思念。
他默默抱紧他,觉得心里也似被狠狠地剜下一块。孩子未经雕琢的疑问,比成年人的诘问更有杀伤力。
“她会回来的。她舍不得我们。”他答得低而坚定。
他犹豫片刻,终于还是很小心地问出口。
“既明,你想见她吗”
如果想去见她,他们回程时就去月下山庄找她。他就不信他们会舍得让孩子吃闭门羹。
“不想。”出乎意料,闻人既明沉默很久后很轻但很坚决地答。
嗯这个答案让一向镇定的闻人岚峥都怔住了,他有些不可置信地低头看孩子脸上的表情。
孩子却没有迎上他的目光,只低头玩着他的衣扣,把扣子放在嘴里咬,声音嘎嘣嘎嘣的清脆无比,似有仇恨。
“父皇说过,母后舍不得我们,她不会不回来。”他慢吞吞道:“既然如此,她为什么不回来”
他沉默,心想这小子真是一天比一天不能小看。
“她肯定没办法回来。”闻人既明双唇紧抿,眼神深邃难辨悲喜。
那样的神情很熟悉,当年的兰倾旖,受到莫大伤害时也会这种神情来掩饰自己的内心。
他心里一痛,不知道该怎么答。
闻人既明也没指望他的答案。母亲离开他时他还太小,记不得太多,然而在模糊的关于母亲的记忆里,他也可以找出不少疑点。
比如,母亲的寝殿里经常飘散着淡淡的药味。还比如,自从他被送到祖母身边,母亲每天都会以请安的名义去看他,无论严寒酷暑从不间断,但在她离开前的至少一个月里,她没再去请安,而是让他自己去凤仪宫向她请安以见面。
答案已在心里闪现,他因此害怕,不愿面对某些寒凉的结果,更不想面对那些有可能出现的死别。
不如不见,也免得经历人生里那些撕心裂肺生离死别。
我也可以假想你在我所不知道的角落里活得好好的。
闻人岚峥默然,不知道该怎么劝慰落寞的孩子。
他们似乎有某种默契,都做出同样的决定。
所以他从来不探听关于她的任何消息。
所以她也从来不给他们任何消息。
不管旁人怎么想,他们始终都坚持自己最初的想法,都仿佛对方已不在人世不闻不问。
多少人说他们太冷静太无情,多少人说他们不爱,也不过一笑置之。
不闻不问,就真的漠不关心
不过是一直关心一直深爱,而已。
近乡情怯,近人情怯,爱到深处,不愿承受那样的痛,宁可远离。
可怀里的孩子呢
他小小年纪,竟然也渐渐懂得人生中那些不得不做的无奈抉择,那个曾在夜里用被子蒙住脸颊偷偷哭泣喊着要母亲的孩子,就真的离开了。
他在成长,每一次都能给他新发现,让他骄傲欣慰的同时又忍不住心疼难过。
孩子一旦过早懂事,总会让成年人心疼。
孩童的身影渐渐淡去,其中的无奈、酸楚、痛苦,他会不会又躲在被子里哭很久
“别怕将来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不出闻人岚峥的意料,对杨婉卉的处置方式,引来很多人的反对。一帮文臣正气凛然地摆出各种理由,痛陈心迹,痛心疾首,只差说他们胡闹。
面对群起如潮的反对,闻人既明有点懵,然而他并没有像以前那样下意识向父亲寻求能让他安心的答案,而是自己思考很久后尝试解决。
孩子的想法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在他看来既然是一家人就该葬在一起,干嘛要单独把杨婉卉拎出来
双方僵持不下,闻人既明却没有让步。
孩子虽稚嫩却不胆怯,天生的属于皇族的骄傲不允许他因威胁而让步在他看来那乱七八糟的上书劝谏或软或硬的抗衡就是威胁。面对威胁他坚决不退缩,何况他没有做错
矛盾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那小孩子行事却已有父母的强硬之风,让不少欺负他年幼的人心里颤了颤,再看他的目光都有轻微的不同。
事情在闻人既明的一力坚持下解决,后续处理虽然不是很到位,但有身边人的辅佐也没出纰漏。
闻人既明这才敢悄悄地转头向父亲寻求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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