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琳慢慢踱步过去,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问,“吴八,罗五的伤还好吗”
吴八回头见她,声音冷冷,“放心,这点伤,都是家常便饭。”
岳琳见他冷眉冷眼,当即不欲多说,却又不得不问上一句,“娟儿还没回来,你知道还得多久吗”
这间小店离官驿不过百丈,生意单靠捡漏,不能也不敢搞起大阵仗,一家几口盖两三间木屋,来者将就过夜。
这种不打眼的地方,却最合适目前岳琳一行,进出方便往来低调,可怜却连个像样的铺盖也得自备,岳琳全部身家交给了娟儿,此时外头一站,抱臂连打几个寒颤。
吴八皱着眉,仿佛对她弱不禁风的模样十分瞧不过眼,不耐烦地扯下自己身上的陈布斗篷,兜头罩在岳琳身上,顺势在她颈前打结系好。
很不经意地问她,“你已经吃过了”
不待岳琳回答,却又转身接着在马匹身上忙活,赶她道,“进去等着吧。”
吴八态度骤冷骤热,岳琳只觉十分古怪。
在他身后站了一会儿,人家今日才救了她的命,有心说几句缓和话,却又无话可说。
岳琳抿抿嘴,独自返回屋檐下继续干等。
许久,马车嘚嘚声缓缓而至,娟儿掀开车帘,泪奔到岳琳怀中,嚎啕大哭,“娘子娘子你没事太好了太好了”
岳琳轻轻笑着,一下一下,拍她的背脊安慰。死里逃生的感受明显,岳琳却不知为何,麻木迟钝,没有恐惧,没有悲伤,也没有庆幸。
她柔柔擦掉娟儿脸上的泪水,“好了,进去吧。”
“娘子,也是胡七他们救了你吗”
“谁”
“胡七啊,就是护着马车同我一路来的那个。”
“哦。”
“娘子,我听胡七说,将军病得好像起不来身,还在驿馆躺着呢,您去看过了吗”
“什么”
岳琳以为王忠嗣不过是劳累疲乏,再加上与自己商量好的,前后脚赶路,这才多留一天。却没想,会因为病沉赶不得路。
如今这情形,罗五伤了,又不得吴八待见,岳琳没脸多添麻烦,想要去看他一眼却不能够。她支肘呆呆倚在窗边,无声叹气。
“娘子,早些睡吧。”娟儿推门进屋,上前替她关了窗子。
岳琳顺势趴在案前,仰头看她,“明日还赶路吗”
“罗五说不赶。将军吩咐要在此地多呆几天。”
“他不是睡着没醒吗”
娟儿摇头,也是不解,“说是将军昏睡之前吩咐好的。”
岳琳点点头,无言,垂头丧气。
“娘子,您也别多想,船到桥头自然直。快些睡吧,啊。”
岳琳瞧娟儿轻言软语,十分体贴的样子,脸上带出一丝笑意,正打算开口调侃几句,咚咚才关的窗子被人敲响。
主仆二人对看一眼,谁也没敢上前一探究竟。
咚咚又传来两声。深夜沉闷的敲击,如敲在心上,令人不寒而栗。
岳琳无声冲娟儿作着嘴型,“快去叫人”
娟儿轻手轻脚往门边挪去,岳琳自个儿小心翼翼贴在窗前。
咚咚又是两声。声音间隔变短,节奏密集。
岳琳战战兢兢离远几步,夸张地扩大嘴型,催促娟儿,“快快快”
这时,窗外之人似乎耐心熬尽,声音粗犷,气急败坏地吼了一声,“开窗”
岳琳一闻此声,呆若木鸡。
、交心交肺
此时,此地。
一个离京三十多里的简陋小客栈,王忠嗣将军府几大暗卫正在轮班值守。
明目张胆敲响岳琳的窗子,堂而皇之唤人,除了王将军本尊,不作他想。
岳琳听出他的声音,愣在房中一阵茫然,传说中昏睡不醒的人,怎么就蹦到自个儿窗前了呢
她迷惑自问的这会子工夫,王将军等在外头更加不耐,发出的声音都跟拧掉了水分似的,干烈,一股恼意。
“琳儿,是我”
岳琳推开窗子,人都没瞧清,就被王忠嗣一只长臂隔着窗棱拎到凉凉夜色之中。
屋子内外的温差,隔着单薄内衫招呼到岳琳皮肤上,她全身迅速窜起出一层鸡皮疙瘩,人不由自主偎到王忠嗣胸前,一个惊颤,越发勾紧他的脖子,整个人埋在他怀中取暖。这个自然而亲昵的动作,勾得将军嘴角翘起。
白日里载娟儿一路颠簸的马车,此时完全变了副模样。
岳琳之前准备的那些软枕厚褥,全被丢进可怜的客栈硬邦邦的榻上。现在车内铺着厚厚毛毡,岳琳光脚踩在上头热呼软绵,甚为舒适。
王忠嗣拿一件白白旧旧的毛帔,将面前这个女人裹得严严实实,摆上个矮几小案,燃了烛火,在这逼仄的马车内温一壶热茶,雾气渺渺。
就这样朦朦胧胧隔着烟雾望着彼此,两人心中从未有过的安宁弥漫。
王忠嗣执壶为岳琳添了一杯热茶,茶水注入小盏倾泻的咕噜声,将她从旖旎的氛围中唤回神。
岳琳觉得自己果然被逼到一个山穷水尽的地步了。
如今这么个偏僻冷清的地方,白日里才被追杀得三魂去了六魄,深更半夜,对面这位将军又病体将愈,他鼓捣出这些玩意,就这点小阵仗,却能滋生一种暴殄天物的满足感。
“今日吓着了”
“你的病好啦”
gu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