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嗣活 思巨姳 2305 字 2023-10-10

她只见过玄宗一次,再见,只觉冰冷皇位不仅带走了这位至高无上的当权者,于峥嵘岁月之间的美好情致,更带走了他对臣民、对他的国家寸土鄙民的几乎所有温情。

也许,只因为今日,大殿下头跪完听赦站着的,只是王忠嗣与她岳琳而已。

皇帝话不多,面对他们表词达意,言简意赅。

王忠嗣领朔方节度使,年后赴任;岳琳,封二品诰命。妻以夫贵。

皇帝最后委婉问了一句,要不要将你们的大儿子送进宫来伴读,宫中还有皇子与他同岁。

王忠嗣回皇帝说,稚子年幼顽皮,不堪教诲。

将军固辞。

而岳琳,则吓出一身冷汗。

后头的事,全是王忠嗣在应付。皇帝说了什么,岳琳完全没注意听。

看着高高在上这张嘴,一开一合,岳琳仿佛见到了日后,就在这一紧一闭之间,一言一语,一行一止,全都将化为冷兵残剑,射向自己身旁,安稳温热的这个男人,她的男人死生命运,全在这一息之间。

岳琳突然恨起来。

她仓茫低下头,掩饰眸中不甘不服愤怒的情绪。

岳琳再一次,再清楚不过,她,绝不能坐以待毙。

出得大殿,仍是德三公公相送。

岳琳走在王忠嗣身侧,下最后一级台阶后,王忠嗣同德三告辞,“公公留步。”

岳琳却唤住了他,“德公公。”

“公公,上回在宫外遇见四娘,如今也有些日子了。我正打算再去王府探访,公公可需我捎带几句”

听到岳琳的话,德三身形有一瞬凝滞,他很快转身,目光首先落在王忠嗣脸上,而后短暂扫过岳琳的神色,回说,“多谢夫人,不必的。”

然后,德三疾步踏上台阶,往大殿而去。

王忠嗣牵着岳琳的手往出宫的路上走。她的手已不再颤抖。

“琳儿,这是做什么”王忠嗣问她的声音仍然很低。

“没什么呀,你不在家时,我确实与四娘常常碰面。这不想给德公公行个方便吗,可惜人家不领情。”岳琳笑。

“琳儿。”王忠嗣拉着她停下脚步。

“恩”岳琳回望他。

王忠嗣瞧着她一张小脸,倔强辛苦那么明显,将军叹了口气,说,“回家吧。”

这时,迎面走来一人,遥遥见到王忠嗣二人,已展开笑意。

岳琳不记得见过这个人。问说,“阿嗣,他是谁”

王忠嗣回答她,“李林甫。”

、物是人非

岳琳的脑海中,李林甫曾经只是个阴暗的轮廓,裴府壁影下,行淫秽之事的龌龊形象;东阳路途中,控暗杀之举的幕后操手。如今,朗朗乾坤之中,一步一步,勾全了面貌。

汲汲钻营晦涩难明的李中丞,今时今日,已总揽满朝文武大事,逼人权贵赋予的得色傲意,在他身上展露无遗。

他昂然阔步,迈至王忠嗣将军面前,笑得不怀好意。

“李相。”王忠嗣行了一个下官之礼。岳琳伴在身侧,旋然轻微拂身。

李林甫笑意袭满双眼,似乎很满意这夫妻二人在他面前俯首矮身。

“王将军,才授了一方兵权,可喜可贺啊。”李林甫笑着恭喜。

“为国敬忠诚惶诚恐,吾不敢言喜。”

“王将军切勿谦虚,如今太子已定,固本强基,王将军到了前方定然再无隐忧,建功立业更进一步,想来不在话下。”

李林甫这句话,明枪夹带暗箭。王忠嗣讳莫如深,挂着一脸无辜表情,讷讷回望李林甫。没有吭声。

李林甫立定半刻,目光在王忠嗣脸上巡了一圈,他移开视线,仿佛突然发现第三人似的,乍然欢喜说,“啊,夫人夫人美名如雷贯耳,今日方得以见面哪。”

岳琳轻笑着低头,“李相过奖。”

“岳太史真是教女有方,让人好生羡慕。夫人,回京还未入东宫见过令姐吧”

“忠嗣才回,府里头正忙。”岳琳道。

“令姐为太子喜添麟儿,想来多得太子太子妃宠爱了”

岳琳眨了两下眼睛,一脸天真,滴水不漏。

李林甫似乎也不需要她的回答,又提起,

“听闻萧刺史离京当日,夫人亲自去送别了不知,萧刺史一路可还顺利”

李林甫亲手亲口,将萧嵩拉下马,此时却故作关心;他却又态度轻蔑,不呼宰相,出口乃称刺史。甚是无礼。

岳琳收回目光,低垂两眼望着脚下的青石地面。却又听到,他幸灾乐祸的声音继续,

“呵,刺史年岁甚高,此去路途遥远,如有平安消息,务必知会本相一声,本相也好安心。”

李林甫接着道,“萧刺史一卸任,陛下少了左膀右臂。好在,李尚书才行卓著,可替陛下分忧。那日尚书亦奉皇命前去送行,夫人可有遇到他”

岳琳抬头,直视李林甫轻慢戏谑的双眼,不含一丝笑意地笑了两下。暗暗捏紧拳头。

李林甫的意思再明白不过,是,忠王如今已得太子之位,你王忠嗣屡建军功,又如何我搞掉萧嵩,下一个就是李适之。叫太子来保他呀,你王忠嗣有本事,接下来,保住李适之啊。

“对了,夫人,昔日与皇甫将军的义弟李郎君是旧识吧,皇甫将军如今于陇右,如鱼得水,屡创奇功,说起来大家都是老熟人,王将军到任后可与皇甫将军好好配合,护好我大唐疆土边境啊。”

当初李林甫策动皇甫惟明反咬王忠嗣的往事,历历在目;岳琳与王忠嗣之间,唯一那点儿不愿提及又难以自愈的隔阂,来自于李昱。

岳琳咬牙切齿,不得不承认,李丞相,您真是老姜狠决,老眼毒辣,敢做敢讲。

岳琳浑身僵硬,方才大殿之中,被皇帝冷漠对待无情挑起的不甘激愤,全又呈燎原之势,一把烧到了胸口。

她恨恨的眸光掀起,此时脑中想到的是,待得来日,如果说皇帝举起冰冷的赤刀,是李林甫,磨利刀刃,转动刀尖,将之对准王忠嗣的胸口;如果说皇帝架起残忍的羽箭,是李林甫,绷紧孤弦,蓄力尾翼,将之瞄向王忠嗣的方位。

王忠嗣且落且辱,且伤且死,全是拜面前这个阴险的佞人所赐。他,就是罪魁祸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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