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琳低头笑了笑,心说:李瑁,真人不露像,你搞得好神秘啊。
中轴的芜房内,前院引路的随从与后院侍卫做了交接,而后,再由侍卫引他们继续往里去。
迈出芜檐,及至后院,视野豁然开阔,满庭景观敞然现于眼前。
这是京都唯一一处肆水环绕的院落,一弯活渠舞一池静水,渠水泠泠濡动,池间深殿昭亭。成群红鲤、白鸭,放任于碧波之中悠悠划潜,湖岸边,郁树仅堪点缀,鸟鸣嘤咛赘耳,清沁梅香扑鼻而来,满目鹅黄浅粉,柔软了峋山怪石,移步难猜其景,踏足难抵其境。
这一笔反差极大的婉约风光,怔得岳琳驻足跟前,不敢贸然侵近。
“王爷与德四娘子正在湖心亭中,将军、夫人请随我来。”
话毕,侍卫引他俩走上渠边一座逐阶圆木坡桥,桥下清澈的沟水恍恍然淌过,搁浅的卵石乖巧地守在岸沿。一下桥,飞顶缓拱一座正殿,静然矗在眼前。整座寿王府的殿宇亭台,大幅运用黑白两色,这样的风格交互素简与庄重,令勾在宽檐边线的一圈墨绿琉璃瓦,格外醒目。
如一张黑白墨画中,点亮的华贵色彩,整匹画面,为之瑰重浮显。
“王爷与四娘在哪呢”
岳琳询音才落,一串嘈嘈切切的捻拨声直落玉盘。一抬头,德四娘犹抱琵琶的绝艳身影印入眼前。她似无骨的身段偎在寿王身侧,低眉信手弄弦。
窈窕淑女,端方郎君,一靠一仰,一奏一听,抚音之雅兴正浓。
王忠嗣与岳琳躞蹀而入,自然地坐到食案对面。
四娘专注地一抹一挑,女儿家以温以烈的情意,自她纤纤指间慵慵喋喋荡出,或叙叙然愔愔,或惶惶然锵锵,于这座四方亭中实实在在回旋流转。
一曲更甚人间百千语,一曲道尽红尘万丈事。
岳琳坐在王忠嗣身侧,她不自觉轻侧头,柔柔顺顺依上他宽厚的肩窝。
“凤栖梧,蝶恋花。”不知谁,悄然无息,吐过六字双牌名。
语过,自此,千树只择一梧,万朵单恋一花。
曲终,四娘缓慢掀起眼帘,媚光若飞丝,扫过在场三人。
“王爷,你瞧,岳二娘人前恩爱,丝毫不脸红呢”
寿王朝对面深望一眼,岳琳早在她最后一个音符破空时,直起了身子。寿王勾唇一笑,回,“难道本王与四娘不恩爱”
四娘红染半边脸颊,羞怯不已。可翩飞霞光亦只停留短暂一瞬,德四娘起身,邀道,“走吧,岳琳,陪我进去收拾收拾,一身薄汗湿透了衫子,叫将军瞧见可怎么好”
岳琳朝王忠嗣看了一眼,得他微点头,才依言与四娘同往闺中而去。
两个女人身形隐没,多年未见的两个男人,旧友一般坦然对坐。寿王执壶,将王将军面前的玉樽斟满。“忠嗣,当年尽盼着你回京,终究还是晚了。”
王忠嗣闻言,与李瑁极有默契般,保持了须臾缄默。而后,他沉沉道一声,“王爷节哀。”
“呵,我有何哀要节,”李瑁声音清润,“母亲与哥哥们明争暗斗许多年,谁没有准备好结局如今分出了高下,各自也遂了心。我只盼着他们前后脚,莫要在下头太快重逢。碰巧遇到了,也顾念我这个作儿子作兄弟的一回,不要还弄得如此狠绝,下面的头儿可没咱们皇帝好说话。”
王忠嗣淡淡抿唇,皱眉问寿王,“可有立冢我四处打听,都没有结果。”
“有。有又怎样而今你我能去”寿王问。
“终有一日可以的。”将军答得肯定。
“好。训哥,当年你我那个约定,可以作废了。现今,只要我不造反,荣华富贵用不着任何人作保。今日的李林甫,也不是我李瑁挟得住的。不如我兄弟二人做个新约定,可好”
王忠嗣笑,“十八郎要约什么”
“咱们就约,有朝一日,你我能亲自到坟前祭奠三位哥哥,届时良妻美妾儿女成群,活不到的算输,活到人不到的算输,人到活不赢的算输,如何”
王忠嗣朗朗笑开,被此言激起满目憧憬,他提高了音调,略微高亢,应诺说,“好就依十八郎。”
来日,一语成谶。
当下,两人碰了个杯。
王忠嗣咽下口中琼液,问,“王爷久未入宫”
寿王摇头,“爹爹不宣,我又何必枉入今时今日,我才算真正的自由,从前那般装模作样,在父亲跟前讨巧,想来累得慌。一个女人,有去无回,却成为我李瑁此生最大的筹码。这笔买卖,忠嗣,你说值不值”
“只要王爷看得穿,那就值了。”
“我有时想,如果这个女人早点出现,早些送进宫里,母亲大概会如从前那般,想法设法与她争宠,那样,哥哥们会不会还住在这宅子周围母亲会不会还困在深宫中,至死方休你说会不会”
“这世上又哪来如果忠嗣只能顾眼下,回不去从前,也望不到以后。”
“眼下唔,眼下训哥可要当心了。当今天下,制得住李林甫的人,只剩爹爹一个。爹爹的心思早不若从前,一个帝王想放不能放,亦不敢放,到了这个时候,忠言苦谏他是听不进了。你呀,带着岳二娘和两个小子随军赴任吧,岳家大娘到了太子处,自有太子保她,岳家也不需你们牵挂,远走高飞早抽身为妙啊。”寿王少有的,颇为费心地劝了王将军一番。
王忠嗣却道,“说的容易,陛下差点把我家大郎诓进宫里,我带着妻儿一走,他老人家只怕寝食难安。”
“这样,那你只有多留心了,万事谨慎。”
“恩。”
至此,正事了了。李瑁回复顽皮的逗样,状似困扰般,与王将军聊起女人。
“对了,训哥,有件事想问问你啊”
王忠嗣挑眉,静待李瑁后语。
“你说这世上的女人,看中一个男人,究竟看中什么呢”
王忠嗣:“”
“王爷,你这,莫非德四娘”
李瑁自说自话,仿佛只在做一种倾吐,“你说我吧,无非投胎投得好,生来就无雄心大志,多少年过去,一路看来,今生怕是个缺亲缘缺情缘的主,我自己都不知日后结果,她却胆子大,掏心掏肺不离不弃,你说,这女人的初衷究竟是什么”
“这,我哪里知道。”
“那你家岳娘子随你天涯海角的,到底图你什么呢”
“这,你得问她呀。”
“那你呢”
“王爷,我可没你那副玲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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