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岳琳,只在几杯清黄的酸甜中,也被他们这一刻浓烈的期望熏得昏昏然头晕。
王忠嗣横起一条胳膊,抱住她,问,“怎么了”
岳琳在他怀中摇头,这一夜,从头至尾,岳琳只对李白说了一句话,她说,“你自逍遥山水间,那又何苦进京趟这趟浑水”
然后岳琳朝着王忠嗣闹,“我不舒服,我头疼,抱我进去,我想先睡了”
王忠嗣打横将她往房中抱,身后传来两位诗人纵情开怀的大笑。
岳琳躺到床上,口中仍然絮絮叨叨,王忠嗣生怕她不舒服,忙低头凑近耳朵去听,却听她一句接一句,上句不接下句,不断在念:
“当君怀归日春风不相识”
“深坐颦蛾眉不知心恨谁”
“云生结海楼万里送行舟”
“”
王忠嗣一口咬在她的唇上,几乎见血。这是有多心心念念,才能醉了睡了,依旧念念不忘。王忠嗣恨道,“岳琳你给我等着一会儿回来收拾你”
将军回转酒案前,李白长身而立,举起银樽,敬了王将军一杯,“年节饮桂花,寓意人间长寿长久。我听闻将军即将出征,夫人有心,太白借夫人心意,祝愿王将军早日凯旋。”
王忠嗣举杯与李白相碰,“李郎君,琳儿方才的话虽然莽撞,也不无道理,朝中的事,还需仔细斟酌。”
王将军转而邀了尚书一杯,“李尚书乃陛下近臣,平日王某不好亲近,但尚书一心为国操劳,我等十分钦佩,岳丈岳太史亦是常常提及,称道不已。朝堂上人多事杂,尚书大人还需多多提防小心。”
一夜酣饮,直至三更。王忠嗣亲自将两位塞进马车,由小六妥妥送回。
将军回了房。
第二日岳琳清醒过来,看着自己满身从胸口漫到腹间腿根,密密麻麻的淤青红痕,她回忆了一下,自己昨日的言行举止,气得在心内破口大骂,“他妈的王忠嗣,念几首诗怎么啦怎么啦你懂不懂什么叫应试教育啊什么叫李白诗集啊什么叫必考题啊”
此时,王忠嗣领着王震,正在院中舞刀弄棍,折腾出一身臭汗。
听到动静,将军走到屋前,并没有推开房门,他的声音沉厚传到里间,“琳儿,西北有动静,我得走了。”
、各演洒脱
时间在岳琳这里,活成了一节一节。节点处高低起伏,纵情相聚,恣意欢喜,落幕后冷清空虚,她皆要一一体会。
王忠嗣说要走,岳琳连锦履都来不及趿上,光着脚,慌忙下榻,几乎用奔的。
奔至门前,她逼自己站定,先冷静须臾。收拾那些不愿他看见的汹涌情绪,像个样子了,才敢拉开门扉。
王忠嗣劲立在一道门槛以外。晨起散布的光,勾出他久候的轮廓,和着此刻,他舒张的毛孔,滚烫的汗珠,一并定格在岳琳脑海中。这个隆冬,留下又一场分别画面。
微微俯首,王忠嗣瞧见她单披了一件银绫裌帔,匆忙间帔带还未系起。几根葱细指尖,从内里拢紧襟领,露着一张素白小脸,只有巴掌大。
人明明裹在宽松的衣袍之中,却格外单薄脆弱;脚步明明稳在自己身前,却显得尤其虚浮;情绪明明已经收敛,架势明明端得妥足,却仍有那么深的无助涤荡四逸,没有办法强掩武装。
王忠嗣再开口很艰难,他却仍然往下继续,“昆儿,需去军中报道,一会儿便走,你,回岳府瞧瞧。”
岳琳收回视线,片刻便点了头。她偏转脑袋,垂下目光,迟迟不迈第一步。
“我还要往宫中一趟,之后直接开拔,就不绕回来了。”
岳琳机械一般,又点头。她的下颌几乎触碰到颈下锁骨,留给王忠嗣一个倔强的发旋;很想抬眸再看他一眼,终究,难以做到。
“琳儿,”王忠嗣唤她一声,睇见她白皙的双脚,落在连绵雨后微泛潮湿的地上,那么滑腻,那么孤单,那么无措地蜷起圆圆指壳,折出珠贝一样的柔光。
将军的目光在这一双脚上停留了许久,“在家,好好的。我的信,看了,得回。”
岳琳终于扯出虚弱笑容,“王忠嗣,你不需要担心任何事。自己保重。”说完,她往岳府的方向先行离去。徒留王忠嗣在身后,目睹她远去的步幅越来越大,背影渐行渐远。
岳昆头回离家,身处东宫的岳裳都得到恩准,回府送行。
岳琳赶到的时候,昆儿第三个叩首已委委顿落,他将额头贴在育他的宅地之上,久久不肯起身。
岳家的道别,没人掉一滴眼泪。
太史素来温雅,只对这唯一一个儿子,严厉苛责。“三郎,你有赴沙场的决心、勇气,还需三分能耐,五分毅力。觉得难的时候,想想今日的热血初衷,想想你脚下的家国土地。不要辜负爹爹,不要辜负你姐夫。”
岳母向来想得开,她从不宠溺儿子。今日自她身上,也轻易读得出栩栩骄傲。一个国家,若每一位慷慨送儿上战场的母亲,都如这般安身立于后方,不挟后顾之忧,这个国家的领土,怎不固若金汤
一路再多坎坷,往日诸多任性,岳家两位女儿,此时也不由挺直脊梁,看向胞弟的目光满布信念,仿佛见到其大好人生康庄之衢,已在脚下成就铺展。
岳琳自将军府赶来,最后一程,几乎用了奔逃的姿势。
父母成全岳昆,情态镇定。纵然前路茫茫,剡棘密布,世间父母也多半不忍阻碍子女虔心抉择第一步。即使看穿结果,料定他必定跌落,受伤后终至痛于父母心头,他们却仍要互相搀扶,远望儿子义无反顾的路。
可惜情人爱侣间,极少做到这点。
爱人,很容易爱上一种抽象的满足。尽心尽力的对象,往往颠倒成贪妄的自己。
岳琳很清楚,她若体贴,早该替王忠嗣清理行装,打点包袱,送他齐齐整整离家,而非不管不顾,任由小六替她做这些,该当她温柔细致的事。
她若懂事,就该眉目带笑,语间含情,让他走得无挂无牵,想他所想,择他所择,成全他所有的重责大任。
可岳琳,终将自己摆在了前头,自私了又一回。
她不甘不愿,远离温暖丧失依赖,于是,在王忠嗣面前,漏洞百出地,装了一装平静,示了一示淡定。
乱得没有主张,慌得失掉气力,疼得心头抽了筋,叫她拿什么,又还剩余什么,再去替王忠嗣想一想,再去顾念他怀有何种感受。
王忠嗣又一次骤然离开,岳琳又一回失望。
无可奈何的局势,不日即将倾来。岳琳寝食难安,无能为力,因而撕心裂肺。
现如今,岳裳在东宫的日子,喜忧参半。
有关韦坚的事,经由岳琳、岳裳,顺利报禀了太子。不出岳琳所料,萧相最后的忠告,取悦了太子殿下,他将岳裳母子看得越发重。可太子妃,得罪地不轻。
早年已受冷落的张美人,被太子妃拎到了前头。明里暗里整岳裳母子的大小伎俩,成也好败也罢,太子信也好不信也罢,反正结局都由张美人受。
岳裳的日子不好过。
明明可以预计,其实能够避免。可她岳裳的亲人,她的爹爹,她的妹妹,毫不犹豫看她受罪。
这一次见面,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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