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知春一边走,一边忐忑地问小周:“岑主任好说话吗”她听说有点资历的医生都难免骄矜,不容易打交道。
小周笑道:“见了面你不就知道了”又说,“你别叫他主任,他不喜欢,叫他岑医生就行了。”
岑医生的办公室在三楼最东端,走廊里就很安静,一点没有身在医院的喧闹感。敲门进去,办公室里更是宽敞明净,寂静清幽,大出知春意料。墙上布置着一些字画,窗边还养了盆绿色植物,长长的藤条直坠墙根。办公桌后的整面墙都是橱柜,一半资料一半书,横架上点缀了几张镜框,知春无暇细看,只知道不是秀恩爱式的家庭成员照,大多是风景,还有一些静物。
知春从没见过这么讲究的医生办公室,也许是她太孤陋寡闻了。
办公室里就岑医生一个人,他不坐在办公桌前,而是坐在窗边的长条沙发上,双腿交叠,手上翻着一本杂志,类似的杂志玻璃几上有一摞,都是医学类的。
知春也从没见过如此悠闲的医生。小周把知春和荣韵介绍给岑医生,他站起来与两人握手:“随便坐。”
岑医生高痩白净,有一张让人印象深刻的脸:宽额深目,鼻梁高挺,五官轮廓清晰,脸部线条精心打造出来的是一张英俊高冷的面庞,然而眼里的神情起到很好的软化作用,他的眼神坦然宁静,还略带一点天真,似乎对什么都保持着一丝好奇,尽管他已不算很年轻知春猜他的年龄在三十五到四十岁之间。
握手时,知春还从他雪白的工作服上嗅到一丝特别的微香,交缠在来苏水的气味中,淡远清幽,给人沉稳洁净的感觉。
他说话的声音也很好听,谦和轻柔,仿佛怕惊扰了谁。知春发现自己从进门开始就忙着给岑医生的各方面打分,她迫切地想知道,自己能不能信任面前这个人。
小周很忙,把人一带到就告辞走了。
岑医生将长沙发让给客人,自己坐到侧面的单人沙发上,知春紧挨着荣韵坐下,脸上堆满虔诚,而谈话主要在荣韵和岑医生之间进行。
荣韵详细询问诊疗方案,岑医生用专业术语讲了一遍,她俩都听得懵懵懂懂。
岑医生便又用通俗的语言解释了一遍。“其实不复杂,他现在的问题不是皮肉层细胞坏死了么骨头又没法脱开皮肉生存,所以人院才会建议截肢。我的想法呢,是可以试试把身体其他部位的皮肉移植过去,替换掉死肉,如果移植成功,新的皮肉就能存活,骨头也有了依靠,自然没必要截掉了。”
来之前,知春难免怀揣狐疑与忐忑,等到见了岑医生,又听过他的方案,她反倒更加紧张了,因为她对岑医生产生了强烈的期待,她把赌注全都压在岑医生身上,仿佛他是荣钧唯一的救星。这执念令她恐慌,怕梦想最终破碎,她和荣钧都承受不起。
她把双手搁在大腿上,食指与食指紧紧相勾,用较劲的方式消磨掉内心不断涌上来的不安。岑医生说着话,目光扫到知春的手,眼神微微定一定,知春时刻注意着他的表情,自然没有错过,她的心也随之一颤。
她猝然开口:“岑医生,您一定能治好他的,是不是”
她把过分的期望都揉进崇拜的笑容里,但又竭力克制着,怕给对方造成压力,这样的笑容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
岑医生意味深长望着她,却不正面回答:“我仔细读过你先生的诊疗报告,我认为可以试试。”
知春同时陷在希望和绝望之中,茫然可怜,无所适从。荣韵及时打圆场:“谢谢岑医生肯出手相救,不过我们也明白,任何事不可能百分百成功,尤其是这种高难度的手术。不管结果怎么样,我们全家都感激你。”
岑医生朝荣韵温和地笑笑:“我会尽力。”又说,“你们尽快把转院手续办了吧。”
荣韵忙道:“会的,我们回去就办,这种事肯定宜早不宜迟。”
她们起身告辞,岑医生送至门口,忽然说:“转院时如果遇到麻烦,可以直接给我打电话。”他返回办公桌前,抽了张便笺条,写下自己的联络方式,又走回来递给荣韵,两人再三道谢。
到了楼下,荣韵把便笺条转给知春:“你收着吧,别弄丢了。”
知春展开来默默地看。
岑医生的字飘洒俊逸,看得出有书法功底。除了手机号码外,他还写上了自己的全名:岑慕彬。
暴雨骤然而下,冲刷着车窗玻璃,让视野陷入一片模糊。
知春把脑袋轻靠在椅背上,心中缓缓升起一股模糊而温软的情绪。
11安慰
转院耽搁了一些时日,但总算一切顺利,手术被安排在入院后的第三天,由岑慕彬主刀。
对知春而言,这是格外艰难的一天,从准备工作开始,到荣钧被推入手术室,知春开始了漫长的等待,一个小时接着一个小时从她指缝间流走,手术室外,来来往往不知道换过了几拨人,后来连荣韵都有事走了。
“人一出来就给我打电话啊”“我会的。”
知春孤独地等候着结局。
她猜不出结局的吉凶,觉得就这样静止在过程里也不坏,至少心里还存着希望。
黄昏降临时,她忽然感觉到饿,想起来自己很久没吃过东西了。医院里有小卖部,她买了两个面包和一瓶饮料,一口水一口面包,胡乱填饱了肚子。重返休息室时,那里竟然走得一个人都不剩。
知春坐在落地玻璃窗前。窗外,夜色渐渐升起,点点灯光错落其间。每一点灯光下,就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吧她深刻感受到寻常生活的温暖与美好。可她不属于其中。
手术室外的灯忽然闪烁起来,这意味着手术已经完毕。
平复下去的惶恐如潮水一样霍然涨起,在揭开答案前的一刻,坚强忽然残酷抛弃了知春,她浑身打起哆嗦。
大概神经已经被她折腾得麻木了,她并不觉得很紧张,可身体还是抖个不停,剧烈的程度让她感到无力,也实在丢人,因为她完全控制不了。
五岁时,知春不小心把奶奶的玉手镯给打碎了,奶奶把她关进卫生间以示惩罚。
卫生间狭小幽暗,没有窗户,长年亮着一盏绿油油的小灯,是恐怖故事里最好的配景。
知春用力拍门,哭喊,求饶,盛怒之下的奶奶不为所动。后来她闹累了,蜷缩在门边,牙齿开始打架,浑身打起摆子,就好像身体里住进了一只鬼,而原来的知春成了鬼的玩偶,任凭它捉弄,自己却毫无办法。
姚天若知道这件事后与奶奶大吵了一架,从此再没把知春送去奶奶家住。但知春从此落下病根,只要紧张过头就会发抖,怎么安抚都没用。姚天若也带她去看过医生,结论是心理毛病,没法治,只能等自己慢慢遗忘。
知春的成长岁月宁静美好,她几乎忘了自己还有这个毛病,但现在,它又回来了。
她听到身后陆续传来脚步声,还有轻声细语的交谈,在耳边匆匆掠过,没人为她停留,这正是她所期待的,她不想任何人看见此时的自己。
没过多久,有人朝她走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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