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的蓝衣姑娘露出一个笑容,浅浅的,却从弯起的唇角一直渲染到眼底的,温暖的笑容:“回去吧,回到萧子育身边。”
洞窟剧烈震动,岩石坍塌,山体发出崩裂的轰鸣,青山中,大批受惊吓的鸟儿四散飞逃,惊叫连连。洞顶的石笋断裂掉落,砸在岩石地面上扬起薄纱一般的灰尘。二九立在动荡摇晃的洞窟中,看着素谈筝越走越远。刺绣芙蕖在断石坠落扬起的风中好似燃烧的火团,他就像古代闲散逍遥的诗人,长袍披发,且行且歌。叶笛的声音悠然响起,焦躁的花形人蛊在笛声与岩石崩裂声里狂暴怒吼,锋利的爪牙撕裂周遭的一切。
以前,似乎有类似的情形二九呆呆的想,世界在摇晃,素谈筝越走越远,尖形的石笋砸落,风与灰迎面吹来,她仿佛听见冰雪融化的声音。对了蜀中的山崩,那时候送自己回去的穿白衣的大哥哥。
、第33章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你不会说话吗那你写下来,我送你回家。”“别乱动,你的脚踝伤得很重。”“回去吧,回到萧子育身边。我没叫错他的名字吧”
二九的眼睛蓦然睁大,仿佛明镜碎裂,石笋坠落的瞬间,十二岁那年的记忆涌上心头。她怎么会忘记了呢,素谈筝在哀鸿遍野中保护了她二十一天,是他背着脚踝断裂的她爬过栈道,翻越乱石险谷,是他为她找来食物和药草,安置休息。她怎么会忘记的,在素谈筝送她回到庄主身边的时候,自己趴在他的背上说要报答他,自己曾在他的手掌心写下:你是好人,谢谢。
素谈筝说自己是他唯一拯救过的病人,不是指在浮沉谷,是在蜀中。那个穿白衣爱笑的温柔的大哥哥,从饥民和强盗手里保护了她二十一天的人。
快回来,不要去啊二九大喊,但素谈筝怎么可能听得到,她是哑巴啊,她以为的大喊只是徒劳的做出口型,哪怕泪已流入口腔,舌头尝出苦与涩的滋味:回来啊,你会死的快回来,求求你,快回来我想起来了,你救过我在蜀中,你不记得了吗,你快点回来,我说过要报答你的哥哥快回来啊
素谈筝的步调悠然,叶笛声声悦耳,宛如岭南清晨振翅飞翔的鸟儿。一声巨响,洞窟顶崩塌,阳光落进来,照在步入厮杀的人蛊群中的男人,他的身影仿佛透明。二九伸出手,她向前跑去,试图将正陷入人蛊疯狂厮杀中的男人拽回来。
“我等你。”萧子育的话响彻脑海。
二九猛地刹住脚步,手还直直的伸向前方,她在做什么啊。这个人这个人是已经太迟了,素谈筝的身影,像火焰般跃动的莲花湮没在人蛊腐朽的绿色中。洞窟完全崩塌,她应该离开才对,不然连她也会死在这里。庄主还在等她,她不能,不能去,伸直的手缓缓收回放在胸前,在地动山摇中缓缓后退,虚浮的脚步踉跄。
婉转的叶笛声,宛若空谷幽兰的绽放,柔软的音符好似送葬,为这座名为浮沉的山谷,为名为谈筝的人。躲避坠落的石块,回雪刀劈开坍塌的石门,地宫的震动还在继续,但,当二九走上螺旋阶梯,推开连接地宫外部的大门,阳光照进来的霎那,叶笛声蓦然消失。
二九站在门前,黑暗与光明交织的地方,界限模糊不清。她缓慢的回头,洞窟已是一堆碎石,堆积得高高的,像一座坟墓。门外,罂粟花开妍丽,有河水流淌其间,哗啦哗啦,白色雾气漂浮在水面上。白色的女神像立在对面的山壁上,花冠下的面容悲悯慈祥。
你是否已经见到他了呢二九仰望高大的女神,他爱你,他想做一个好大夫,但他也爱兄长,所以他才呐,他是不是已经见到你了呢,至少至少让他回到你身边吧。
花田宁静一片,绚丽的花瓣在阳光下散发着耀目的光芒。唯有夏风吹过脸庞,风干混着灰尘的泪渍。二九蹲在水流边,掬起一捧水清洗脏污的脸颊,她看着水面照出的人面,一阵恍惚。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顺着水流朝山下走她自以为在朝山下走。潺潺流水的尽头,是奔流的瀑布。
庄主,庄主,我现在就回去。二九抱着回雪刀,在罂粟花中艰难地提起脚步。扑通扑通两声心跳,二九重重摔进花田里,绿草吃进嘴巴里,蓝衣姑娘一阵猛烈咳嗽,同时左手的伤疤传来剧痛。
扑通扑通扑通扑通心脏的跳动被无限放大,像是巨大的战鼓贴耳擂响。不,不止是心脏的跳动,还有其他的,就像是身体的某处长出了另一颗心脏。扑通扑通二九咬住牙,几乎发出痛苦的,她跪趴在花草间,手肘撑地。她朝下的目光非常容易的发现左臂愈合的伤疤肿了起来,叠加在一起的两声心跳,一声来自于心脏,另一声,来自左臂的肿块。
它确实,在跳动,然后,有长条状的东西从伤疤处生长,二九迅速撕开蓝色武装的袖子,发现以手臂伤疤隆起的包为中心,树枝状的圆形凸起蔓延冶郏褚徽胖胪j右澳:黄路鹈勺盼砥恢雷约旱难郯卓加砍龊焐u馐窃趺椿厥掳乓罚蟊酆芴郏芨芯醯绞髦频亩髟谄は侣樱檀┭埽票酃牵耆爰u狻b“路鹨桓龌钗铮纳谌死嗳馓迳系幕钗铮煌5靥拖窕ㄐ稳斯贫钔飞系陌
二九怔住,她的额头布满冷汗,身体由于难以言喻的痛苦而蜷缩成一团。对了,是花形草种,肿起的包,树枝状的根系,吸取人类血液寄生的恶毒植物。到底是什么时候二九在草地上痛苦的翻滚,大量罂粟花倒伏,沾上被她咬破的下唇的血。撕裂的袖子碎布被她压在身体底下,袒露的手臂皮肤素白,但隆起的肿块开始泛出青绿色。二九松开咬唇的牙齿,她大口大口吸气,汗珠流进瞪大的,仿佛被朱砂染色的眼睛里,右手探向翻滚时候离远的回雪刀。她要砍掉左手在花形草籽占据身体前。
“二九,你在做什么”
竭尽全力伸长手臂的二九停住了动作,就像被高手点了穴道,一动不动。她听见了庄主的声音,那个声音如此遥远,像是从高山的另一边,或者从蔚蓝海洋的另一边传来的。绰绰约约,好似木柴燃烧的青烟,可见,触碰却又是虚无。
疼痛消失了,二九坐起来,低头看向左臂,上面蓝色武装的袖子完好无损,没有肿块,没有树枝状的根茎。模糊是视野清晰起来,她坐在大片盛开的罂粟花中间,屁股底下是柔软的茵茵青草,旁边是一条流淌的溪水,哗啦哗啦的水声轻快。水底布满大大小小青色的鹅卵石,能看见鳞片光滑的鱼摆尾游弋。就像是新天地,蔚蓝的天空,绵白的云朵,灿烂的阳光温暖却不燥热。彩色翅膀的蝴蝶在花间飞舞,偶尔停在某片艳丽的花瓣上,翅膀合成一字。头顶上有成排的喜鹊飞舞,叽叽喳喳,叽叽喳喳,它们绕成漂亮的圈,像金陵城东的一座道观的金色塔顶,小小的布满羽毛的翅膀扑棱着,在天空画出抽象的画。
二九站了起来,似乎有人在推她的背,有谁拉住她的手往前走。“快去啊,嘻嘻,他在等你哦。”欢快的声音,宛如流淌的小溪,
有谁撩起她的长发,贴在她耳畔对她说话。
谁,谁在等我。
“当然是你的萧子育啦,嘻嘻,嘻嘻,快去啊,快去啊,他在等你,在前面等你。”声音欢乐的回应,撩起她长发的手指拂过她的脸颊,带着火一般的滚烫温度。
绵密的罂粟花自动朝两边褪去,仿佛训练有素的军队,露出碧色的草皮。摆尾的鱼从溪水里跃出,鱼尾的水珠在划出漂亮的弧形。青色的鹅卵石冒出水面,排成一线。
快去啊,快去啊。”成群的喜鹊在飞翔,盘旋在头顶,像是指引。鱼一条接着一条跃出水面,晶莹的水珠仿佛打磨精巧的宝石闪烁光芒。欢乐的声音高唱歌谣,四周好像多了许多人,许多手,不停的推搡她,“快去啊,快去啊,他在等你。”
二九踏上地毯般的青草,走过溪水中的鹅卵石。她终于看见,庄主,萧子育站在日光最明媚的地方,一袭蓝衣潇洒。阳光的中的男人朝呆呆的二九张开双臂,弯起的唇角绵延着笑意:“过来啊,二九,我在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