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蕃军向来奸诈,绝不会轻易相信唐军因一场败仗而撤军,但有一个理由,大唐的军队百分之百会撤退帝王战死。
湟水一战,李怡身中毒箭,这支箭并非吐蕃军所射,而是唐军中精挑细选出一名神箭手乔装成吐蕃士兵,射出的箭也并非毒箭,而是去掉了箭头的钝箭。
兵不厌诈,李怡诈死,为让吐蕃信以为真,他假戏真做,将遗诏送回长安,让靖怀太子登基,唐军抬着他的棺椁班师回朝。
这一场戏做的太真,吐蕃和安南对唐军已撤回长安深信不疑,正在萧关守军把李怡战死,朝廷中卷起皇位之争,李温杀兄篡位之事当作谈资的时候,李怡已率领精锐部队翻过盲山,不费吹灰之力渡过了湟水,在萧关城下发起奇袭,守军还没明白过来到底是什么情况,萧关关隘就被攻破。
一切都如桑海道士所说,看似已经结束的,并非真的结束,只是在等待一个新的开始。
世人看这场北征,说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打的漂亮,唐军以少胜多,肃清北狄,平定安南,收复河湟,这样的战果,可谓大获全胜。从始至终李怡未动用百姓一丁一壮,未征收百姓一钱一粮,各地百姓感恩戴德,主动出钱兴建宗庙,为李怡烧香祷告。有这期间出生的婴儿,长辈都会宽心地说这孩子能生在宣宗治下,将来必是厚福之人。
无论世人如何评论,对我而言都只是一场闹剧,因为为了这场假戏,晁凰却是真的死了。
时节入秋,凯旋而归的唐军已行至龙顺,还有半月就可抵达长安。李温退居东宫,已将恭迎大典准备妥当。
窗外初秋冷雨下下停停,湿漉漉的落叶堆积满院。
天空刚刚浮起一抹微亮墨白就离开了王府,我在家中备好酒菜等他回来,细雨敲窗,上了冷梅釉色的碟子中花花绿绿几抹色彩,青盏中一泓清酒已被温过多次,又放凉了,我端起酒壶拿去温酒,房门吱呀一声轻响,以为是墨白回来了,刚要大骂他怎么出去了这么久,一转身,饭桌旁的镂花圆椅上坐了个紫衣女子。
及腰长发被雨淋的湿漉漉的,紫色长裙紧紧贴在身上,白皙的脸庞显出几分苍老,唯独那双眼睛像沾着露珠儿的夏花。
她偏头梳理被淋湿的长发:“听说李怡没有死”虽是疑问,声音却没有疑问的语气。
我点点头。
她的手指插在头发里停了停,兀自笑出声,笑的双颊晕红才停下来,定定望着窗台上一盆鸢尾花:“我被囚禁了十六年,他却在外边和别人快活,他怎么没死在战场上呢他死了,我就自由了。”
我把酒壶放到桌子上,在她对面坐下。“曾经有人对我说你是个可怜人,可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你说是不是”
她低垂眼睑端详自己的双手,真是好看的一双手,紫袖微翻,露出月白里衬,衬得这双手愈加纤细曼妙。
“看来你还在为我帮李怡杀了李瀍而恨我。”她抬头看向我,夏花般的眼睛此刻如同一口枯井:“对一个人只有恨,也是很好的。锁在无忧宫的十六年,我想了很多事,很多想明白了,很多至今也想不明白,我的确是留在李瀍身边的细作,可我难道始终只是一个细作而已么”
我仔细打量她,紧贴身体的紫衣中晕出淡淡红色,猜想是从无忧宫逃出来时与守卫发生冲突受了伤。“你来找我,不是只为了找我叙旧吧。”
她浅浅一笑,笑意停在嘴角:“我确实有一事相求。”
她走到窗边,双手小心护着鸢尾花的花瓣,这个紫衣姑娘好似总是对鸢尾情有独钟。她抬眼望向窗外淫雨霏霏,声音悠长:“我想要你,”她顿了顿,枝头一片枯叶打着旋从窗前飘落:“复活舍妹。”
像是随随便便说出口的一句话,听得我一愣。
我完全没有想到她是为此事而来,一是没想到她想复活晁凰,二是没想到她认为我会答应复活晁凰。
我走到窗边,连成细丝的秋雨吹进木窗,将窗台打湿:“墨灵的确有起死回生之法,可我救不了她。”
窗外满眼都是灰蒙蒙一片,那双已如枯井的眼睛荡起一丝焦急:“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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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换命
我思索片刻,觉得没有必要瞒着她:“墨灵秘术所谓的起死回生,只是一命换一命而已,我固然有心救她,可我终归不是圣人,拿自己的命作交换。”
她听到我这样说并没有表现得很惊讶,只是淡然笑笑,像是早已有所准备,我看着她淡然的笑意,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心想,不好,她使剑使的那么好,不会一刀架在我脖子上逼着我施用秘术吧
正这样想着,她却猛然扯住我的袖角,嘴角依旧嵌着微笑,眼睛里却半分笑意也无:“我怎敢以公主的性命相抵,公主觉得,我的命有没有资格救活舍妹”
她一副严肃正经的模样,一席华丽紫衣如同地上生长出一株高贵的鸢尾花,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说用你的命换晁凰的命”
“若李怡回到宫中看到晁凰死了,定会难过罢。”她轻描淡写地说出这句话,很快就融进冷雨之中。
“你怕李怡失去晁凰会难过,难道失去你他就不难过么”
她低头看了看窗台上的鸢尾花,她的眼睛兀自笑起来,像有个俏皮的孩子朝井底投下一颗小石子,波浪荡漾,反问:“难道失去我,他会难过”
她问得我无话可说。
我摊开自己的手,在故事的开始,李怡爱上的的确是晁鸢,可在上一幅画境中我也看到了,李怡最终娶了晁凰,他和晁鸢的感情已经走到了尽头,何况这些年李怡是真心爱着晁凰的,大明宫上上下下都看在眼里。而晁鸢,她行刺李怡,李怡没有杀她,只是将她禁足在无忧宫,已是对她仁至义尽,她死了,李怡无动于衷也很正常。而我与她着实算不上有交情,何况她还曾经是害我弟弟的帮凶,她若寻死,我没道理拦着。
尴尬地沉默了一会儿,“确有个法子,或可救晁凰一命。”我回答。
和作出步虚画境类似,用我的血为媒画出一隅晁凰存在过的时空。但如同恭师父救我时遭到秘术的反噬,将晁凰救活也需要另一个人祭献自己,也就是说这一次我作出的步虚画镜,需要晁鸢走进去将阿央引出来,而她自己则因为历史结局的改变而封于画中。并且因抵命的人并非施术者,从步虚画境走出的晁凰并不会像我一样变成墨灵,而是和正常人一样生老病死。
“那么劳烦公主为我作出一幅画境吧。”
我领她进了卧房,在案几上铺开宣纸,晁鸢对着镜子,将自己的衣裙整了又整,从镜子中看向我:“我这一睡去,是不是再也醒不了了”
“是。”我看向铜镜里的她,回答:“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这时我透过铜镜,方看出今日的她与平日有些不同。她和李怡一样长得偏冷,原本不适合如此雍容华丽的紫色。可今日的她细描了眉,颊间胭脂淡淡,朱唇妖艳,额间贴了鸢尾花花钿,一席紫衣绣着大团金色的锦簇,活脱脱是个明艳动人的美人。
晁鸢是个奇怪的女子,我虽已知道她很多年,但却始终没有了解多少。我也从没想着要了解她,假若每一个萍水相逢之人我都需要细细了解,那我的后半辈子可真要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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