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欢庆感觉心里的那个影子慢慢去了。
这种离开不似是曾经的疼痛减轻,仿佛是被抽离了什么一般,将支撑着她的一个柱子给连根拔去了。她蓦地闭了下眼睛,再睁开,心头那份酸胀的压迫感已然消失,惟留下属于自己的惆怅与感怀。
她再定睛看向宋王的时候,宋王亲见她眼中光辉从盛到衰,复而变得陌生,一阵惊恐。他抓住欢庆的肩膀,猛力地摇,边呼喊道:“云婵,云婵”
欢庆没有说话,她感觉自身的气力去了一半,蓦地十分疲累。
“她呢她呢云婵”
“走了。”欢庆虚弱道,“真的走了,不会回来了。”
宋王闻言跌坐在地,竟不能自已地嚎出声来,仰天大恸:“云婵我的妻啊”
欢庆面色平静地依靠在石墩边,实在是累极了。
一个人从心盲到心明到底要多久,一生心明只怕更多可能是一生心苦,一生心盲固然有时十分可恨可憎,却也总能一生和乐,心安理得。最挫骨扬灰,怕是原本一个心盲之人被激得心明罢,有些重,大概真的是一颗心承受不起的。
曹云婵恨他么很恨吧。
曹云婵爱他么更爱吧。
她静静看着那些侍女闻声而来,蜂拥到宋王身边,宋王已然停止了恸哭。冰冷的脸颊上滞留着冰冷的泪痕,双眼怔怔望着夜空。一干侍女见状,并不敢上前,只能面露焦急地等着宋王动作。
许久许久,他发声了,喑哑疲惫的嗓音仿佛老了十岁,沙沙道:“叫周德来,本王要立太子。”
宋王嫡子,虽及年幼,然孝悌顺德,体乾降灵,温文得于天纵,器业英远。建立储嗣,乃崇严国本,故立嫡子景乐为太子。
宋王在出征之前,将立太子的诏书给发了下来,在王宫东北角临时搭建了高台,办了立储大典。
据说那个夏侯夫人在诏书发布的当天,突然就病了,有一阵子吃不下饭,连药也喝不下,任是哪个太医都没有治好。往年宋王总是十分焦急,如今这次大约是被立储大典给忙着了,竟是没有顾上,一连多天没有踏入她的寝宫。
于是她的病,据外界传言,更重了。
欢庆也有段时间没见到景乐,想来也是立储大典事情繁多,他每日里的功课又都不能落下,是断然挤不出时间像以往那样来看她。而她也只能在偏院里想一想,没什么气力去看看他,知晓自己要当太子了,是何种光景。
她也病了,跟夏侯妡姬的病不同,她病得像是去了半条命,却并无具体征兆。只是虚弱地每日靠坐在床头,认真吃饭也认真喝药。起初每日都是脸色煞白跟鬼似的,养了几天,有一些好转,却也没有太好。
中途宋王来过几次,探望她,没坐多久,匆匆走了,只嘱咐了侍女好生照顾。
这一来,消息一传,夏侯妡姬的病是更好不了了。
立储大典一过,宋王便带着军队亲征了。张子良作为军师,冯柏作为主将,自是一道去了。周德负责军中后勤,主粮草供应,自然是留守栎城。
整座栎城因为宋王的出征,有一股兴奋,据说宋王此去乃是要一统天下,结束战乱,老百姓终于能过上安定的好日子了;也有一股凄清,倒不是城中百姓,是栎城王宫。主角一走,那些真真假假的戏码多少都歇了一大半,王宫蔫蔫的,像是一朵暴晒过后失了水分的落花。
、他来了
欢庆又在王宫里住了几日,感觉回来了一些精神,便慢慢开始走下地,偶尔也在院子里踱步。
景乐日前来见过她,立储大典过后,他俨然是个小大人的模样,仿佛是一夜之间成长了许多。她本想伸出手去拍他的脑袋,喊一声“团子”。却觉得这样似乎不大好,也只得把这份心情收拢了,对着他淡淡的笑。
他还是叫她欢庆姐姐,友好而亲切,却明显眉宇间多了些疲惫。欢庆本不忍他这样年纪的孩子被压着推着往前走,奈何他是宋王的儿子,也不好多言。
宋王这次亲征,将后方的国事七七八八都交给周德与太子了。他每日里除了学习功课,还要跟着周德似懂非懂地学习国事政事,想来宋王临走前也定是与他有过一番谈话指导,景乐言语间谈及他的宋王爹爹,没有起初那般疏离冷淡了。
挺好的,一切都挺好。
她在院子里踱了几步,觉得有些累,让侍女搬出个木墩来,在花丛边坐下了。
“姑娘这几日,可是好看些了。”侍女见她精神头不错,微笑道:“等宋王回来的时候,姑娘该好了。”
“借你吉言,我肯定会好的。”欢庆笑笑,指着花丛里一丛生得艳丽的花道:“那是什么花你认得么”
“那是紫薇花,奴婢家乡管她叫做百日红,百日之后便落了。”
“紫薇花”欢庆轻声重复,蓦地想起那句“你还记得大明湖边的夏雨荷吗”她嘴角抽了抽,这会要是手边有纸笔,她大概会把这句话写下来寄给梁牧。
都多久了
他在作死啊
为什么还不来
真生气了啊
这么一想,就有些气血翻涌,她眼前黑了黑,深吸了口气。
“姑娘不舒服了”
“回去吧,外面阳光晃眼。”欢庆由侍女扶着起身,刚走了两步,就听到有侍女前来传报:“吕姑娘,夏侯夫人来了。”
“夏侯夫人”她皱起眉,那货不是病着么据说还是越来越严重呵,这宋王才走了几天,就忍不住了。“那就不用进屋了,就在这里等她来吧。”
没多会,夏侯妡姬就由两个侍女扶着,慢慢从月洞门不远处走来。
那可真叫一个走得“快”啊
欢庆眼见她走一走又停一停,差点要怀疑这条路是不是有毒要真是病成那般模样了,干脆在房里待着得了,难不成她故意趁着还剩一口气,存着心思死在这里嫁祸给自己那这生意可真不是赔本级别,是脑残级别。
眼看她要走到面前,又远远还没有到,欢庆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算了,还是先进屋吧,病成那样走到咱们这院子,恐怕还得个把时辰呢。”说完,就直接进了屋。
旁边两个侍女听了欢庆的话,忍不住想笑,又见到夏侯妡姬离得并不远,只得捂着嘴跟着欢庆一道进屋。
进屋坐下后,夏侯妡姬的行进速度似乎快了点,约莫一炷香时间光景就到了门口。欢庆见状站起身,对她福了一礼,“民女见过夏侯夫人。”
夏侯妡姬虚弱地咳了一声,低眉顺目,轻轻道:“妹妹可不敢承姐姐这般大礼,如今姐姐福上加福,已不是昔日的身份了,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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