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让我来爱她吧。七个字,字字如涟漪,荡漾开去。
村民脸上布满不同的表情,有惊讶,有不信,有嘲笑。有人说:“菩提法师,不要开玩笑了,您是出家人。”
菩提法师笑了,那笑容充满对世间万物的悲悯,他说:“出家人不打诳语。”
芍药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中,随菩提法师离开。她跟在他背后,望着他高大而魁梧的身躯,尚不知这个背影将耗尽她整个韶华去守候。
灵岩寺前,芍药和菩提法师被众弟子拦住,所有人一字排开,跪在菩提法师面前,齐声道:“请方丈三思。”
菩提法师淡淡:“终生皆平等,我爱她,就如爱你们每一个人,爱这世间每一株红花和绿草。”说罢,携了芍药的手,穿过人墙。
芍药来到菩提法师的禅院。院子不大,半圆形状,禅房前种一棵高约两丈的菩提树。枝叶繁茂,遮住整座禅院。微风袭来,斑驳的树影随风摇曳,如万千红尘。
菩提法师让芍药睡自己的床,而他则每晚坐在空荡荡的禅院中打坐,到了夜间就直接睡在菩提树下。这种状态持续了一年。一年里,两人除了简单的问候和点头,再无过多的接触
芍药开始失望、寂寞。
那天晚上,芍药喝了点酒,回来的时候菩提法师正在菩提树下念经,她喊:“左寻萧。”
菩提法师闭目梵唱,没有反应。
芍药嘻地笑了:“我知道这是你俗家的名字,左寻萧,寻箫问柳,这名字可比菩提法师好听多了,以后我就这么叫你好吗”
左寻萧双手合十,微微颔首:“名字不过代号,随芍药姑娘喜欢。”
芍药酒劲正浓,脑袋晕晕乎乎,半躺在床上,妩媚着声音说:“左公子,为何不过来一起睡”
左寻萧依旧淡淡:“贫僧是出家人。”
芍药有些失落:“即使如此,当初为何要救我,又为何说你爱我。”
左寻萧表情漠然,念一句佛号,说:“芍药姑娘,我爱你,如同爱大殿中的每一盏青灯;我爱你,如同爱这院中的每一棵菩提。”
芍药爬起来,从身后抱住左寻萧,脸在他宽厚温暖的背上,娇滴滴说:“既然如此,你日日夜夜与菩提一起入睡,又为何不能和我一起睡”
左寻萧千年不变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变化,但他还是没有说话,只稍稍用力拿开芍药的胳膊,重回到菩提树下,盘膝而坐。不消一会儿,脸上又恢复那种平静却淡漠的神情。
又过了一年,芍药知道了左寻萧另一个隐秘身份,就是束魂师。
左寻萧告诉芍药:“你看见的那些怪人其实是牛头马面,是被派来勾人魂魄的鬼差。那些人寿命将尽,他们的死与你无关。你也不是邪魔,你之所以能看见牛头马面,是因为你的父母一定也是束魂师。”
彼时的芍药对父母已无多少印象,对束魂师更无概念,只知束魂师是个危险之极的职业。那些不肯归去的魂魄大多执念太重,为了完成生前未尽的心愿才飘飘荡荡附在活人或新鲜尸体上。他们用尽千方百计躲避束魂师的追捕,有的甚至买通杀手,杀死追捕自己的束魂师。
左寻萧虽武艺高强,却也免不了受点小伤,衣服时常左破一个洞,右破一个洞。芍药就花费大把的时间去学女红,每晚坐在灯下帮他缝补衣服,可她生性急躁,做起针线活来糙得很。
芍药红着脸将衣服递给左寻萧并表示歉意。左寻萧接过衣服披在身上,淡淡:“用心做便是好的。”
芍药有些呆怔:“你都能从这凌乱的针脚中看出缝衣人的用心,就不曾感觉到我对你用心的爱吗又或者,你知道,只是视而不见。”
芍药想,是了,定是这样了。
不是吗他对前来上香的施主尚能微笑,对她却从来只是不温不火,视而不见,整日只知道对着菩提树念经打坐。那棵菩提树当真比她好看,比她漂亮吗她就当真如此让他厌弃吗贪嗔痴的火焰将她的心烧得红透。
第二日,芍药请来几个伐木工,将院子里的菩提树拦腰锯断,只剩一段不足尺高的木桩。她在木桩周围种满芍药花,紫红紫红的芍药花,如绵绵不绝的红尘,亦如她对他执着炽热的爱恋。
左寻萧回来,发现菩提树被毁,脸色立刻拉下来。
芍药毫不理会,反而洋洋得意。
但,这得意并没有持续太久。一个月后,璃国第一束魂师世家南冥家的人找来灵岩寺,称芍药姑娘是南冥家走失十五年的大小姐南冥远,证据就是左手心的红色胎记。
芍药拒绝回南冥家,这么多年,她早已习惯自由自在的野丫头生活,何况,她深爱的人在这里,她怎么舍得离开
左寻萧沉默,不置一词。
芍药怔住,她越来越肯定左寻萧是爱她的。因为左寻萧说过,他会把她留在身边,直到有人来爱她或者拥有保护自己的能力。
如今她的真实身份揭露,她是南冥家的大小姐,那么爱她的人一定成群结队,而她尊贵的身份也足以保护她不受任何伤害。两个条件都符合,他却不说让她走,她打赌,他也爱上了她。毕竟朝朝暮暮的相对,她不信他真的有这个定力。
“左寻萧,你不愿承认,我就逼你承认。”她暗暗发誓。
大雪封山的冬季,她未带一粒米,一滴水,独自走近东临城外的雪狼山。与此同时,她花钱找人在鸳鸯村口重演了一场火烧孤女的戏码。
这个季节,正是雪狼山中雪狼频繁出没的时候,晚一刻,都有可能命丧狼口。芍药请人将两件事告诉左寻萧。两件事都刻不容缓,两个人只能救一个,她要试试左寻萧会如何选择。是去救近在咫尺的火刑姑娘,还是生还几率渺茫的她。
当她被十几匹雪狼包围的时候,她仰天长啸,她以为这场赌,终究是输了。闭上眼,身下是彻骨冰冷,融化的血水仿佛渗入骨肉,刺穿血脉。渐渐地,她的意识越来越模糊,越来越飘渺,终于,在极度的寒冷和恐惧下,昏死过去。
梦中,似回到那间种满紫红芍药的禅院,暖阳照在身上,浑身热乎乎的,舒服极了。
是死了吗
芍药睁开眼,发现是在一个山洞里。周围燃一圈篝火,边上烘烤着自己被雪水浸得湿透的衣服,而她则只穿一件单衣被男人敞开衣襟包裹在怀里。她的手可以感受对方灼热的肌肤和坚实的胸膛。她抬眼,浓眉如深山,俊目如清水,一如往常的淡漠宁静。
芍药重新倚回男子怀里,嘻嘻一笑:“左寻萧,你看清楚了吗,你是爱我的。”
左寻萧破天荒地暖暖一笑:“以后,不许再胡闹。”
蓦地,似感觉到什么,她从他身上爬起来,看见单衣上的血迹。她愣了愣,发现左寻萧浑身上下竟不止一处受伤,都是被雪狼撕咬的伤痕。
血已经不流了,可她知道那么深的伤口,普通人一定早就死了,他却一直不说,甚至忍着剧痛让她取暖,泪惶惶然就落了。
她说:“我们回去成亲吧。”
左寻萧没有说话,但神色却变了变。芍药读不懂里面的意思,却又无端害怕。
南冥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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