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节阅读 10(2 / 2)

仰首又是一觞,满满下肚,也顾不得身旁全素素、嫀步和席中众位宾客们,赵容宜挥手令击了编钟,竟顾自朗朗地笑了起来。那一日流觞盛会,终是被后世载入野史之中,无可考据,后来偶尔被人说起,除了感慨那一觞咏间的文辞雅集、诙谐情趣,便是两场无疾而终的闹剧。都说江陵全素素美艳不可方物,然,只有见过那一日的她,仿佛才知晓什么是真正的美人哀愁。“回头有恨无人省,寂寞枯亭冷寒枝。”这一句也渐渐地流传开了,并成为全素素这一生最后的诗作。多年以后,有人在苏州见到全夫人时,将提起这一日听风水榭的盛况,而那时候的全素素,只是淡然一笑,洒然离去,不置任何言语。

佳宴散尽,晓月初醒,人却又醉了。

赵容宜捡了一处偏僻少人的酒肆,和着一街来往匆匆的索寞,独自一人举壶自饮。漏断铜锣声响,点点滴滴击碎了下半夜的酣梦,只是白日里人来人往的街市,终是在夜深人静后灭尽了亦曾明丽温暖无限的点点灯火,一点点、一盏盏、一路路,慢慢地,仿佛亦曾被诗咏的辉煌月华、仿佛亦曾绚烂一时的节日烟花,了无。你若远远望见那画中烟色里的一袭青衫的瘦弱书生,你若远远闻见那苍凉寂寥的街边酒肆里飘香的酒气,你若远远感到了那满是世外孤寂的呢喃里举足无措的无奈便怎么也不会联想到白日里那一场宾主皆宜的流觞宴罢。对,那是别人的盛宴,不是赵容宜的。“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寂寞、酒肆寒凉。”赵容宜且笑且饮,到最后,便彻底分不清什么是真实,什么是梦了。

黑夜的尽头,是比黑夜更加黑暗的梦魇。于黑暗中,一个披着杏色长袍连兜帽的女子正和两个乞儿说着些什么,继而便提了六角提灯远远朝这边走来。这女子正是临水碧烟阁的嫀步。嫀步揉了揉惺忪的眼睛,面露急色地寻视张看着,于那酒肆萧瑟里,终于望见了赵容宜。她长吐一口气,朝趴在桌上酩酊大醉的赵容宜走去,一边加快步子一边埋怨道:小赵公子真不省事儿,白日里喝了那样多,现在又一个人跑这街边来买醉,要不是素素姐会察言观色央了我们寻来,这会子你便是醉死在这里怕也是没人知晓的,哎

、十三章:江南好,又逢君

纵然每年都要宿醉那么几场,今年似乎却特别多。赵容宜有时候会想,这便是因了知晓醉生梦死的好处罢。揉了揉头,掀了被子起来,便是扑鼻而来的一股恬淡馨香,睁眼入目的即是阔别多年的精致香闺、古朴华丽,便如那博古架上一件一件精细珍贵的宝物般,让人感慨这香闺主人的落落大气。赵容宜在屋里转了转,许是外面有人听了动静,走进来一个睡眼惺忪的小丫头,正是满脸倦容的嫀步。她二人打了照面,说些了话,赵容宜方才知晓昨日她离了听风水榭之后的事,原来那全素素竟往陈府寻客居的叶二公子去了,又央了嫀步等人四处寻找神色不豫的她,后来的事便可想而知了。赵容宜没有想到这群流落烟花的纤纤女子竟会有这般侠骨柔肠,又想起那苏州虞卿的温婉、江陵全素素的豪爽,还有眼前这位满目澄澈的憨厚,便一时感慨万千,又在心里暗暗自嘲,想赵小四也是行走江湖数年,竟眼界低到这般田地,险些便如那些世俗蠹碌般将这些女子轻视了去,真是惭愧至极,恨不能扇自己两耳光。嫀步见赵容宜面有羞赧之色,便柔声宽慰道:“赵姐姐不必这般自暴自弃,素素姐最是见不惯这世上不平之事,定然能将那叶公子请来,亲自向姐姐赔罪。”这话倒说得赵容宜糊涂了,她先是一怔,继而转念一想,似乎又在情理之中,定是那全素素见了自己昨日那般失魂落魄,便自个儿脑补了些前因后果,将那叶衡无辜牵扯了进来。此时她见这女孩这般真诚,也只笑笑作罢:“阿步不必担忧,我好得很呢。”

阳光透过窗棂的罅隙落在两个人的脸上,一派温和,四目对视,会心一笑,便没有再多的言语。很多年以后,当赵容宜与全夫人在北周皇宫见到嫀步的时候,当早已嫁做人妇的嫀步在芙蓉花下笑抚夜弦琴的时候,她将回忆起江陵城这时候这个天真无邪的嫀步,并感慨人生命途多舛、世事无常。然,这世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赵容宜只是偏要固执地将自己和雪生编写成一个故事而已。一番梳洗,两般默然,过后,两人便渐渐地也聊开了,赵容宜从嫀步近乎膜拜的语气中惊奇地发现全素素在外人眼里的妩媚美艳全然只是一个空壳,而那壳里的人,竟和自己一样,有着恣意江湖、鲜衣怒马的愿望,更是早已和一帮乞丐结为至交,暗暗打入了传说中的丐帮内部。赵容宜每每走到一个地方,都喜欢去听书,而这回江南之行,因了许多沉珂往事泛起,竟也忘了那许多以往乐事。此时听嫀步说起全素素等人,竟比那说书人说的故事还要精彩,便也渐渐忘了时间。

“嚯,你们倒是乐得自在”一个响亮的声音从门外闯入,打破了这一室的宁和,二人循声望去,须臾便见那全素素如一道火光般推门闪了进来。全素素三两步便走至桌前,自斟自灌了一海,乃跌坐在长凳上愤懑道,“气死老娘了,那叶二真是个毒舌的,油盐不进,狗眼看人低,青楼女子怎么了,还不是两只眼一张嘴,难道就少胳膊少腿了,嚯”许是嫀步见惯了全素素这般咋呼,问了几句便也跟着笑骂了起来。赵容宜虽已知晓她这般毫无遮掩的火辣性子,这时仍不免有些招架不住,上前去倒了杯水递与她笑道:“看你,满头大汗,还不消消气再说。”此时全素素便似是吃了火药般,而另一头,那叶二公子虽是商人,自小却是满腹经纶书香剑气里长大的,向来有些孤高自许,又洁身自好,生平最厌那等浮生虚度之人,其中尤以烟花女子为甚。可自昨日里随了陈兄流觞宴一行之后,便不知为何被这庸人趋之若鹜的江陵头牌全素素缠上了,真乃流年不利。这会子收拾行囊待欲回苏州去,经了陈霈那小丫头一阵闹腾之后,静下来作画,脑海中竟莫名又想起那全素素一席话中所言及的赵小四,还有陈霈无意间说过的美姨昨夜事多,今早复又被全素素纠缠了一阵,便是气得杀人的心情都有了,偏生是忘了那一席话中最最主要的东西。现下里细细回想那番话,又联系了前事,已然是吃了一惊,匆匆扔了笔便往外走去。

刺槐花的甜香混合了杏花的淡雅,丝丝似有若无,从鼻尖飘过,又悄悄地溜走了。此时的江陵街市上,人山人海,叫卖声、吆喝声、闲谈声、车轮辘辘声、船号声,声声交错,混杂在一起,热闹非凡。赵容宜仍旧是那身云袖青衣,简单无饰,戴了毡儒冠,出了临水碧烟阁,走在街市里,便如一个普通的

gu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