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少年道:“我起初纳罕他们为何突然放缓步伐,看他们打马离去才明白过来,他们放慢速度、靠边行过是为了避免跟我们冲撞。谁说世家大族的人眼睛就一定是长在头顶上的想是世人偏见。”
少年又道:“阿娘,你可看见那公子的长弓了不知我能不能拉开,我若得了那样的弓,定要控弦破左的,右发摧月支”
妇人回头看着少年,不置可否,却在心中怅然道:“三郎啊三郎,恨我没把抚悠生做男儿身”“抚悠”是少年的名,竟是个女儿家。她惊觉母亲目光黯然,不由忐忑道:“阿娘,怎么了”
妇人深深吸了口气,幽幽叹出,竟在气息的最末微微弯起了苍白的唇,说道:“阿璃,为你阿耶诵白马篇吧,他爱听。”
“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借问谁家子,幽并游侠儿。
少小去乡邑,扬声沙漠垂。宿昔秉良弓,楛矢何参差。
弃身锋刃端,性命安可怀父母且不顾,何言子与妻。
名编壮士籍,不得中顾私。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显隆十六年的冬天,左卫大将军辛黯辛玄青的灵柩由妻女从千里之外的西突厥护送回长安。
魂兮归来,大雪载道。
、丽人行
说起长安城中的世家大族,不能不提起宇文朝盛极一时、贵极一时的陇西贺兰家。他们家可是出了两代皇后,四位王妃。昔日每逢上巳,贺兰家的女儿骑马出行、郊游踏青,无一次不引得长安城中人头攒动、万人空巷。北朝接近胡地,风气开放,天气晴朗的春日里,盛装丽服的贵族女子头戴羃篱,骑着健硕的骏马,被宝扇华帐、男女侍从前簇后拥,恣意谈笑着行过朱雀长街,其势之盛,其状之丽,空前绝后。
就连最不济的贺兰家小女儿贺兰伽蓝,也与左卫将军定了亲。谁不知道左卫将军辛黯辛玄青跟宇文家天子那是孙郎周郎之交,若他们同娶了贺兰家的女儿,堪称又一段“同娶二乔”的君臣佳话。可谁又料到若以周瑜比辛黯,孙策却不是短命天子宇文燕山,而是宇文朝唯一的异姓王晋王,李绀李寄清。
李氏代宇文而立,定国号曰晋,年号显隆。昔日的长安丽人、贺兰家女,夫死子丧,家破人亡,或没入掖庭为奴婢,或赐予新贵为姬妾,长安城,再没有倾国倾城的贺兰氏。
晋据关西江北,再以北、以西,便是中原王朝自古以来的梦魇,天盖地庐、逐水草而居、无老幼战时皆兵的游牧民族,这时,是虽然分裂,但依然强大和危险的北突厥、西突厥。
显隆十六年,北突厥草黄马肥时南下劫掠是例行之事,可被晋扶持,与晋定有盟约,又在地域上相隔甚远的西突厥也在一年之内三次活动,进犯伊州西州,甚至威胁长安河西商道一头是长安,另一头是实际上受西突厥控制的高昌、焉耆等蕞尔小国,虽说中间是商贾旅人谓之艰险的黄沙大漠,但在强悍野蛮得好像非人的突厥骑兵看来,不过从一个草场赶往另一个草场,只当是在自家地盘放马,怎不令人惶恐不安虽然这三次进犯规模都不甚大,但一是有试探意味,二是侵扰商道,对晋廷的震动亦不算小。
好在到了年底,神狼子孙们终于消停了,长安城的百姓也终于可以安安心心地过个年了。虽然刚下过大雪,满城银装素裹,但也挡不住年节里的热闹气氛,各坊中家家户户扫屋除尘,打雪仗、戏陀螺、撞拐、投壶的童子们言笑晏晏,三十八条主街上人流如织,一片太平胜景。
各坊的世家大族、勋贵朝臣门前更是高朋贵友,车水马龙。可此时,长兴坊的辛宅却是冷冷清清、门可罗雀,只有三五家奴懒懒散散地扫着门前的雪,恹恹缩缩的门人抄手弓背、倚着大门晒太阳。
一月之前,辛家大郎,时任从三品光禄卿的辛酉仁因被御史弹劾,罢官在家;祸不单行,辛家六郎也左迁了监门率。辛家这个年,着实愁云惨淡。
“走走走这是你们歇脚的地方吗”门人见斩衰麻衣的妇人和少年将载着棺木的灵车停在门口,立即狗仗人势地来了精神,啐一口,大骂晦气,立在原地大声呼喝。妇人也不理会,只抬头看了看门楣。
“贱妇听不懂人话是不是”门人见妇人不动,气急败坏地冲过去,吆喝着伸手推搡,可他手臂还未完全伸直,便觉一物硬硬地抵在了心口,低头一看,竟是把刀
刀未出鞘,握刀的是那少年,一只不粗的腕子,刀却端得平稳有力。门人被唬住了。妇人目光中冷冷淡淡的鄙夷,她虽落魄至此却仍有一番主母的架势,令道:“进去通传,就说三郎回来了。”
辛家三郎,当朝的左卫大将军,今上登基称帝的首功之臣
门人惊疑地看看妇人,又看看那口棺材,连连称“是”,一路小跑着通传去了。不多时,门内踱出个四十开外、脸圆须疏的男子,正是辛府目下的男主人,大郎辛酉仁。
辛酉仁立在门下,双手扣在身前,低眼觑着孝服在身的母女二人,虽有十载未见,但贺兰家女子的沉鱼落雁之容确实过目难忘,他嗓子里“呵呵”几声,面上皮笑肉不笑。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五娘呀。”辛妻贺兰氏在家行五。
贺兰氏丧夫之痛未平,又见兄长倨傲,心中不免悲愤,可既已赶了几千里路回来,少说也得撑住最后一口气。“阿伯既认得伽蓝,就请先将三郎棺椁迎回家中,叙旧之话,容后再谈。”
辛酉仁闻言脸色一沉,怒道:“辛家没有这样的不肖子孙”
贺兰氏未料兄长如此态度,抢前一步诘道:“阿伯说的什么话三郎有从龙之功,又东拒强敌、北御突厥、西缔盟约,如何就辱没了辛家门楣”
辛酉仁讥讽道:“勾结突厥,投敌叛国,我们家的老三当真给祖宗争脸拜他所赐,我已罢官,六郎也受了牵连,照你说的,我倒该感谢有这么个好兄弟让全家人都抬不起头来了”
“你说什么”“不可能你胡说”母女二人俱被震惊。
贺兰氏拦住欲要上前的女儿,诘问辛酉仁:“三郎出使突厥是奉至尊之命,他尽忠报国,死而后已,怎么就变成了勾结突厥,投敌叛国的罪人阿伯一定这样说,请把话说个清楚”
辛酉仁哂道:“长安城中人尽皆知,何必问我”又拿眼打量了那口寒碜的棺材,冷笑一声,“哼”道:“你们也敢回来朝廷要知道了,定将这叛贼挫骨扬灰我不向朝廷检举你们,已是担了窝藏的罪责,仁至义尽了”说罢半转了身子,故意拖着长腔道:“来人,闭门谢客。”
贺兰氏恨得两手发抖:那辛酉仁原无大才德,凭着居功至伟却不在长安享受荣华,而是甘愿为国亲赴戎地的弟弟才做了专司皇室膳食的富贵闲差光禄卿,可弟弟一旦出事,他就这样翻脸不认人了况且律有“容隐”之制,包庇亲属连律法也是通融的,他有什么资格恬不知耻地说“仁至义尽”
辛女抚悠离开长安时仅三四岁,对家中诸人全无印象,但见伯父如此不念骨肉亲情,将她们孤儿寡母拒之门外,不由怒从中来,上前道:“阿伯且慢”辛酉仁余光瞥了眼小侄女,生得倒英然肖似其父。
抚悠道:“阿璃年幼,但也知道大父母过世后,父亲与伯父、叔父尚未分家,既未分家,这辛家就是我家,阿娘与我只是回自己的家,用自己的钱安葬亡人,阿伯凭何阻拦”
抚悠年少单纯,却不思量这话正说中辛酉仁心思,反激得他更容不下母女二人:与“叛贼”撇清关系自然是他不收容贺兰氏母女的原因,然而辛玄青又在多大程度上被定了“谋叛”呢诚然,圣人大怒,但他毕竟是开国元勋,又据说牵连着几位年长的皇子,朝野沸沸扬扬,却始终因为揣测不透圣人的意思而无有定论,甚至连罢官、削爵这样的程序都在年底的忙碌中被“忽略”了。只是在朝为官的两个兄弟成了被殃及的池鱼,一个免官,一个左迁这也是轻的了,若果真兄弟被定了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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