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耶耶,我要飞起来了呀,哈哈”抚悠闭上眼睛,张开双臂。
“哐当”飞驰中的马车碾到石块,猛烈颠簸。
“阿耶”抚悠迷迷糊糊地喃呢着,睫毛闪动,缓缓睁开双眼,一张瘦消的脸的轮廓在昏黄光线下渐渐清晰起来。她一个激灵,坐直了身子:“怎么是你”语气里七分惊疑,倒还有三分恼怒。
贺倾杯心下苦笑:“姊夫在阿璃心中那是神祇一样的存在,她刚才误叫了我一声阿耶,此刻定要迁怒于我。我这个舅舅怎么就做得这么不讨好不过,”他又想,“这孩子睡着的样子倒是比她醒了可爱。”
“这是哪里”抚悠不理会兀自出神的贺倾杯,翻身起来掀帘张望,一阵冷风灌了进来。车外亮堂堂得晃眼,放眼望去,一马平川,因是冬季,大雪过后,天地之间惟余莽莽。
“这是哪里”抚悠回身盯着贺倾杯发问。后者递上一个手炉,她却不领情。贺倾杯笑着把手炉抱进怀里。他把自己往貂裘里蜷了蜷,倚在隐囊上,神情惬意地淡淡道:“宽心吧,已经过了潼关,正在往洛阳赶,今年的上元节可以在梁都过了。”
“我们现在已经在梁国了吗”抚悠大感惊异,一觉之前她还在长安的大牢,一觉醒来,竟已不在长安了“不错。”贺倾杯微微勾起嘴角,笑着点头。抚悠凝眉,忽然抓住贺倾杯:“我阿娘呢”
贺倾杯早知她有此担忧,拍拍抚悠的肩,安慰道:“放心,按路程阿姊应该已经到了我的洛阳别业了。”抚悠见他眼神坦荡,不似说谎,方才安心。她环视四周,见这车子不大,里面却布置得十分精当舒适,终是有些尴尬地开口问道:“我你是怎么把我救出来的”
贺倾杯“呵呵”笑道:“我是商人,商人自然用商人之道。”这样的答案并不出人意料,非但是将她这“犯官眷属”救出,且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办好过所、通关文牒等一应文书,若非财大气粗、官商勾结而不能为。抚悠原看不起贺倾杯的“钱”,现在却被这“阿堵物”所救,很觉尴尬。
贺倾杯倒也善解人意,岔开话题问道:“你在狱中说得玄青策者得天下,玄青策是什么姊夫生前真有这样一部著述”如今中原板荡,鹿死谁手尚未可知,谁若是手握一卷“得之者得天下”的兵书,可胜过金山银山,兴许抵得上半壁江山。贺倾杯这样的有心人不可能对此不感兴趣。
抚悠见他信以为真,不由好笑:“我蒙他们的。他们找不到阿娘,又来逼供,我只好说谎,缓兵之计而已。”
“啊这样”贺倾杯是明白人,黄石公传张良太公兵法这事说来是件美谈,但终究有些神乎其神,他也不会相信仅凭一部兵书就能左右天下,得天下要的还是天时地利人和。可多少还是有些惋惜,因他至少觉得可能会有那么卷书,即便不能“得之者得天下”,一代名将的心血之作也足以传之后世况且,这谎已引得某人“蠢蠢欲动”了,怕他会更失望吧。
贺倾杯这边失望,抚悠却也是忧心忡忡:“罗民可汗去世后,多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我临行前答应了夏尔为他争取晋廷的帮助,可现在却踏上了远离长安的道路,岂不是南辕北辙就算我不能完成夏尔的托付,哪怕我能回到他身边、帮他与多周旋也好,他脾气暴躁又冲动,真不知会闹出什么事来”
“老吴,到哪里了”贺倾杯扬声问车外。车夫道:“阿郎,今晚要在桃林落脚了。”贺倾杯对抚悠解释:“今晚在桃林县落脚,两三日就能到洛阳。”忽又想到:“从此北去,石州九凤山上有我的一位好友,此人姓王名儒字辅仁,出身太原王氏,为人却有些不羁,少年时慕秦汉游学之风,四处游历,年纪大了才在九凤山上隐居。他博通经史,又擅韬略,更使得一手好剑,是梁国一顶一的名士。朝廷几次请他出仕,都被他拒绝。他这人除了厌恶做官,三教九流都有结交,名声大得很”发觉抚悠似乎心不在焉,贺倾杯问:“你在听我说吗”
“啊”抚悠回过神来,敷衍道,“我,我想还是先见阿娘吧,她一定很担心我们。”
贺倾杯笑道:“那是自然。以后有机会我再带你拜访他,如何”抚悠胡乱点了点头。
夜里在桃林县落脚,原来早已来了接应之人。那奴婢姓段名嫣,人如其名,杏脸圆腮,娟美可人,可抚悠一旁瞧着,觉得她与长安贺宅里那些婢子大不一样。
虽然这阿嫣一脸伶俐模样,可贺倾杯不发话,她一个字也不多说,只恭敬地站在一旁,而贺倾杯发了话,她又是有问必答,句句妥帖。贺倾杯问她何时到的,她便答:“一早就在这里等着阿郎和小娘子了,可急坏了。”贺倾杯又问她家中情形,她便道:“一切安好,阿郎宽心。”贺倾杯叫她服侍小娘子,她便上前对抚悠行礼:“小娘子安和。贺娘子身子大好,小娘子勿念。已为小娘子备好了温汤,请小娘子沐浴。小娘子洗却风尘,待见了贺娘子也不至太过憔悴,令娘子心疼。不知小娘子意下如何”
她这一串“娘子”、“小娘子”说得倒是口齿伶俐,却听得抚悠头大,便对她道:“你唤我三娘吧。”她在族中还有两个姊姊。又思忖阿嫣说得在理,便道了声谢,请她带路。阿嫣掩口而笑:“三娘怎生如此客气”主人与奴婢有着天然的身份界线,故而乍然见着这么位没架子的小娘子,阿嫣既觉好奇,又觉欢喜。
阿嫣将抚悠引入房间,房内早生了炉子,暖烘烘的,水也已经烧热,两个婢子正掺着凉水,阿嫣上前挽起袖子手臂伸进去试温,兑好后便对抚悠道:“三娘,汤已好了,我为你宽衣。”
“我自己来吧。”除了阿娘,还没人看过她洗澡,让人讨厌的夏尔除外的话。抚悠坦率道:“我从前没有这么多规矩,也不习惯。”阿嫣先是惊讶,继而露出了然的神情,招呼其余二人出去,又背过身道:“三娘,现在只有我了,你换好了衣裳再唤我,我服侍三娘沐浴。”
抚悠见她如此,也不好再拒绝,便脱了衣裳泡进水里。阿嫣散开抚悠的头发,用混了奇香的澡豆,辅以浆水为她濯发。抚悠问:“这里面有什么”阿嫣道:“有猪苓、茅霍香、香草、麝香、干荷叶、甘草、白芷。”抚悠偷偷“嘘”了口气,这些东西她从前只听阿娘和姨母说过,还是头一回用,在草原上,最奢侈的也就是母亲用益母蒿灰淋出的灰水来为她洁身濯发了。
“三娘的头发真好。”阿嫣笑说,又道,“三娘不觉得这水不一样吗这可不是当地的河井之水,是我从百里之外山上带来的泉水。”抚悠心想:“在草原时能洗回澡就不易了,哪里还管是什么水。”因又笑道:“我倒是觉得你不一样,跟长安家中的婢子。”
“我们跟她们可不一样。”抚悠听见阿嫣几不可闻的轻“哼”声,心下更好奇,转身趴着桶沿,下巴搁在交叠的手臂上,问她:“有什么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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