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娘将岐王促成她与肖毅的婚事,夫妻二人为报恩前往洛阳,后肖毅患病早逝,贺倾杯对她母女多有照拂之事一一讲与抚悠。最后道:“我对肖郎是一见钟情,对你阿舅,或许就是日久生情吧。”当着抚悠,倒也不避讳她对前夫曾经用情之深。
抚悠由衷赞道:“九娘出身高门,却不拘于迂阔礼法,是非分明,敢爱敢恨,为报岐王之恩,毅然放下锦衣玉食去过清苦生活,忠肝义胆,不输男儿,难怪阿舅会倾慕于你。”九娘笑道:“哪有娘子说的这般好不过就是自小胆子比旁人大许多。”二人都笑。“不过我在洛阳时,似乎还只是阿舅一厢情愿呢。”抚悠又道。九娘颦眉点头:“那时我心中还是放不下肖郎”“后来为什么”抚悠觉得不当问,可还是忍不住问了。九娘倒不介意,扬眸明然而笑:“说起来,还多亏岐王将洛阳城围了半年多。”
“岐王率军围城,倒也想将我们母女早早撤出,可惜阴差阳错,梁军先将百姓从外城全部迁入皇城,据洛水固守,这一来,我们没跑成,便只能等着城陷了。起初还好,城中含嘉仓粮食充足,虽然每日发放给妇孺的不多,倒也能果腹。最后一月,含嘉仓先被攻陷,日子就着实不好过了,城中老弱不知馁死多少城陷之后,梁军负隅顽抗,放火烧房,我带妮子四处躲避,不过我想,晋军终是胜了,但能有幸活到岐王将城中动乱平定下来,苦日子就到头了。那时我还真没想到你阿舅,真的,虽然被困在城中时会时常想他,但那一日,我倒真没想先找他,而是只要找到一个能顶事的,表明身份即可。我抱着妮子问了几个晋兵,他们告诉我附近有位将军,我便寻了过去”说到此处,九娘深吸了口气忍住泪水,“我看见他,你阿舅,正徒手去扒一座烧塌了的房子,因为旁边有个妇人一直对他说,一位姓杜的娘子,带着个五六岁的女孩,前几日就跟她一起住在那里我从没见过他那么失态”九娘不忍再说。
“后来九娘就被我阿舅打动了”抚悠似乎可以想象那经历了生死和无数日夜等待的重逢景象。九娘抽了下鼻子,带着鼻音道:“后来我说,你傻呀,兵荒马乱的,又是着火,我还能带着妮子在这里等死”九娘倒把自己说得破涕为笑。抚悠也笑,可想着阿舅那山岳崩于前不为之色变的性子,糊涂至此,失态至此,若非绝望,若非哀莫大于心死,不会如此,九娘此时虽能笑出来,还不知当时流了多少泪呢
“九娘,”抚悠犹豫着,“有件事也许不当问”“可你还是想问。”九娘一贯爽朗。抚悠腼腆地低头笑笑:“你若为难,便可不答。”顿了顿,抬头看着她道,“女人一辈子,真的可以爱上两个男人吗”
九娘的表情僵了一僵,转眸看向远处的桃红柳绿,莺歌燕舞,沉默得久到抚悠万分后悔说了这样伤人的话,她却忽而一笑,释然道:“但凡相爱,总是为着对方着想,若肖郎有知,也愿我和妮子能过得好。我分辨不出我对肖郎和你阿舅的心哪个更重一些,但我知道,人须要珍惜眼前所有,我也知道,当日洛阳,若易地而处,我一定哭得比他难看。”
抚悠好像懂了,又好像不懂。
午食吃得晚,午后的时光便显得很是短促,贺倾杯找姊姊有话说,抚悠便陪着妮子放纸鸢,纸鸢放起来,让妮子一人玩耍,她便坐在一边托了腮,反反复复想李宗长那几句话,几乎倒背。转眼又该吃夕食。饭后与九娘下了两局双陆,阿舅阿娘观战,权作消食,也早早收了,由她们母女回房说私话。抚悠栽倒在母亲床上,捂着肚子,直喊吃得太饱。贺兰氏就着榻边坐了,看她没个正形地耍赖,一面笑她:“怎么,岐王府还苛待了你,非得在舅舅家才能吃上顿饱饭”一面吩咐了阿嫣告诉厨房煮碗山楂汤。
抚悠起身黏着母亲,虽说她早已是该为人母的年纪,可但凡一日不为人母,就总将自己做阿孩儿,尤其是在母亲跟前,更觉天经地义。贺兰氏推了她道:“坐好了,阿娘有正事与你说。”抚悠瘪瘪嘴,不情不愿地老实坐好,洗耳恭听,却听母亲道:“阿璃,你也不小了,我在你这个年纪都生了你了,你这几年躲得我远远的,我鞭长莫及,可既然回来了,有些事情就该听阿娘的了。”
想不到母亲不急着问她这几年如何过的,倒急不可耐地要谈这件事,抚悠低头揉裙角:“我和他挺好的。”“和谁”“岐王啊。”抚悠声调扬上去,觉得母亲明知故问。贺兰氏摇头:“岐王可并非你的良人。”见母亲反对,抚悠驳道:“我与岐王定有婚约。”
“那婚约如今还能作数岐王定是哄你说有朝一日会为你父平冤昭雪,待到你父平冤昭雪就可正大光明地娶你为妻,是也不是”贺兰氏觉得女儿太过天真,“可这一日是哪一日三年五年,十年八年他等得起,你呢女人最好的时光统共不过这几年,难道都要在等待中虚度吗韶光易逝,容颜易凋,他贵为亲王,理所应当有那么多女人,你不是也曾说他姬妾成群吗你就不怕他变心你们若是夫妻,他就算移情,你仍占着主母的位置,你若连名分都没有,他要弃了你,你还有什么”
抚悠心中,母亲素来清高,想不到竟也如此世俗,赌气道:“若我们已为夫妻,他若移情,我才羁于牵绊,进退两难,若未成夫妻,倒可一走了之,干干脆脆”“我是你的母亲,我不想最后遍体鳞伤,情伤心死的人是你”贺兰氏心痛:女儿自小聪明过人,怎么一碰“情”字,也是糊涂
遍体鳞伤,情伤心死抚悠倒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不过这八个字将她一震,倒是清醒了:她初不知母亲为何如此反常,但想到下午谁来找过母亲,似乎一切就水到渠成,不言自明了。
抚悠起身下了榻:“阿娘,是舅舅跟你说了什么吧你在洛阳时就听他的话把我一个人送去九凤山,如今你又听他的话要拆散我和岐王,你就那么信任他,就从没想过他是不是不安好心”
贺兰氏霍然起身,厉声责道:“怎么能这么说你舅舅”
是啊,“不安好心”这四个字是重了些,但想到他避过岐王带她去见太子,而太子又说了那样一番话,抚悠实在无法确定她的阿舅究竟在帮哪边,是在利用她,还是在保护她,那种初见面时的不信任,不知为何又不可抑制地翻涌出来。这一时半刻也理不清。沉默片刻,抚悠低头认错:“阿娘,是我错了,今日重逢,本不该惹你生气,阿璃先行告退,明日再来给阿娘请罪。”
贺兰氏虽被她气得无法,冷静一下,想到女儿情路多舛,却也是心疼:“回去早些歇了吧。”
阿嫣在厨房与小厨娘阿姜边说笑边等山楂汤,待汤煮好了端回来,却只见贺娘子,不见三娘。婢女服侍贺兰氏卸妆,贺兰氏从镜中看见她,道:“阿璃回去了,把汤端过去吧。”阿嫣应了,往抚悠那里送。待端到抚悠院中,却见一个男子负手站在门外,灯影寂寂,长身玉立的,煞是好看。是谁
“娘子已经歇了,不便相见,大王还是请回吧。”屋内传出盼儿的声音。那人脚下却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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