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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以解忧思 橘阿甯 2342 字 2023-10-11

骑在马上的李忧离仰头望天,疑云重重,遮星蔽月。

一阵腥风,似带雨气,李忧离催马,加快了步伐。

江南四月末,天已湿热起来,织女在月光萤虫下轻吟着婉转多情的子夜四时歌,编五彩、绣香囊。桓媛一觉醒来,才刚夜半,宵帏半冷,百无聊赖,遂令婢女挑亮灯烛将白日做了一半的五彩缕打完。问道:“将军呢”婢女道:“还在书房。”便起身怀揣了五彩缕去瞧丈夫。

“骨碌碌碌碌”枝枝桠桠的杈形灯投下的幢幢灯影中,铜色闪着一明一暗的光,两枚铜钱越转越慢,醉汉一般晃晃悠悠,相继“啪啪”倒下。谢煜明信手捻起其中一枚。

“我以为你在为润州陷落之事担忧,怎么这么晚不歇息却在这里做孩童戏”桓媛穿着月白色大袖衫,白色褶皱长裙,轻轻走到谢煜明身边,挨他坐了。谢煜明遂拉起她的手展开,将两枚铜钱放在她的手心:“看看,有何不同。”桓媛好奇,对着灯将两枚铜钱反反复复地看,谢煜明轻轻捋起她鬓边挡光的碎发。

“都是旧五铢,只是新旧不同。”桓媛道。

宋、齐、梁、陈、赵多铸轻钱,为的是搜刮民利,谢煜明掌权后,在赵国国内发行足值的新五铢,士庶人家须到官府以旧钱兑新钱。这本是利民的好事,也并不直接损害士族利益,因此是一系列新政中阻力最小、最易推行的,却不料原本最让谢煜明放心的更钱造币竟惹出大麻烦

“近来京中米价大涨,不知从哪里冒出许多钱来,我正在追查这些钱的来历。”见桓媛似乎不解,谢煜明解释道,“米多了米贱,钱多了钱贱,都是一个道理。譬如,原本斗米值二十钱,现在米没有多,而钱翻了一倍,一斗米就能卖四十钱,如果百姓手中的钱并没有多,他们就会因此困苦。再加上目下朝廷正用新钱回取旧钱,如果这些钱并非官造,那么背后的主使人就能从更钱造币中牟取暴利。”

桓媛惊讶道:“你是说有人私铸钱币”谢煜明点头:“我确实有此猜测。阿媛,这不是小事,不但会扰乱市价,使民怨沸腾,也会直接造成国库流失,更堪忧者,朝中守旧的势力和保守的士族会借机诋毁、打压新政。新政若不能推行,我们的实力就不可能短期内超越晋国,时不我待啊”

“会是晋国的阴谋吗”桓媛问。谢煜明沉思,未置然否,顿了顿,道:“润州固然重要,但若能换李忧离的命,便是十个,我也舍得。”

“润州”桓媛不解,“与李忧离什么相干”

武德殿。

煌煌烛光见缝插针地塞满了所有可藉插足的空间,却独照不进人心,气氛压抑得好像盛暑暴雨之前。

众人聚齐,皇帝升殿,问的却不是陆长珉之案,而是玄青策,李忧离虽满心疑问,也只能先回答:“太公兵书今人亦以为托名之作。辛玄青当世名将,我托他之名著书,当时并不知他会卷入通敌案。”余光瞥向太子,后者微不可察地牵动唇角,朝上拱手道:“陛下,可否令他出来。”李忧离更加疑惑:“他”是谁是他与辛玄青结交的人证李忧离自信事情做得干净,凭是谁,他只要咬定是诬告,对方也拿不出证据;朝上看,皇帝喜怒不形地点了点头。太子转眼对弟弟轻笑,目光越过他道:“出来吧。”

殿内西侧的屏风后走出一人,李忧离认出后大惊不已:竟是陆长珉

相王君儒乜斜道:“陈王将对陛下说的话,再给岐王说一遍吧。”

陆长珉在李忧离不可思议的目光的注视下,稽首道:“臣对岐王说这书是问对形式,是大王与辛将军一问一对,连书名也是玄青策,恐对大王不利,岐王反问臣太公兵书就是太公望所著,又道辛将军当世名将,我不过托他之名著书,想用这点陈年旧事扳倒国朝柱石,也太可笑。”李忧离浓眉紧锁:陆长珉的话大体不假,却添枝加叶,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此时此刻他为何会在此处有此番说辞

李忧离信任曹延嗣,令他向陆长珉转达吞药假死的计划,却没料到曹延嗣是谢煜明的一步棋。曹延嗣隐去岐王府施计营救陆长珉不说,只言岐王弃陈王及众江淮降将以自保,陆长珉虽知曹延嗣乃赵国谍人,却更知岐王除了杀他以保大局外更无他法,因此对曹延嗣之言深信不疑,为保众兄弟,只得倒戈。

“还有呢”相王又道。

陆长珉双拳紧握,蜷在掌心的指甲掐进肉里:“岐王与周渤溢勾结,由周渤溢从中牵线,说服谢煜明支持岐王谋权篡位,事成之后,岐王与赵国裂土订盟以为酬谢。”李忧离脑中“轰”地炸开,浑身寒毛倒竖。

“岐王想要臣助他一臂之力,臣虽敬他功高,却也知忠君忠国,故未答应。周渤溢与臣有旧谊,因同谢煜明来信劝说,被徐盛发现,向陛下告发。因臣知悉内幕,岐王假意保臣,令臣缄口,却实怀杀人灭口之心,臣驽钝不觉,及今方悟。臣虽不为岐王所动,然为昔日兄弟故,隐瞒谋反大事,罪不可赦,不敢称冤,但若糊里糊涂遭人灭口,臣心不甘,故将实情禀明陛下,请陛下发落。”说罢再拜。

这一环一环,丝丝相扣,李忧离听了都要击掌称赞,他不怒反笑:“陈王说的好有何凭证”

陆长珉不敢抬头,伏在地上道:“秘辛之事,不传六耳,我没有证据。”

趋利避害、畏死乐生乃人之常情,无可厚非,但李忧离为给陆长珉谋一条生路,顶撞君父在前,冒险施救在后,不可谓不尽心竭力,而对方非但不知恩图报,反指鹿为马、颠倒黑白,岂是李忧离这般磊落之人能忍上前一把扯了陆长珉的领子,以拔山之力把一个七尺男子硬拉起来:“你有胆告寡人谋反,就有胆看着寡人说,对着地说你究竟无颜见谁”陆长珉毫不抵抗,垂着头任凭李忧离拉扯,后者亦被其重量拽得踉跄。李忧离怒发冲冠,亦不顾什么风度礼仪,当着天子对陆长珉高声呵斥:“你无凭无据,信口雌黄,是死到临头,负隅顽抗,还是与奸人勾结,构陷忠良说”锁了陆长珉的喉咙迫他抬头,“抬起头说”

李君儒上前“拉架”:“岐王若不心虚,何必对陈王出手”李忧离一掌拍开陆长珉,逼视李君儒:“若有人无凭无据诬告相王谋反,相王倒能气定神闲”“岐王不服,自可请陛下遣人查明,清者自清却为何连我也打”李忧离并未对李君儒出手,后者却借着两人肢体接近的机会喊冤叫屈。

“够了”皇帝怒喝,“朕有证据”

“轰隆”

夏雷乍响,满座震惊。

谢煜明展臂揽了爱妻,将前因后果说与她听:“陈王陆长珉威望太高、功劳太大、封爵过显,晋主视如芒刺,必欲除之。相王君儒买通陈王府参军告发陆长珉谋反通敌,正给了晋主杀人的借口。岐王忧离年轻气盛、一诺千金,认为杀陆长珉会失人心,必然反对。左仆射暗中支持相王,他会建议将案件的主审权交予李忧离,让反对杀陆长珉的人去审陆长珉,这是个高妙的主意,晋主不会不答应。当晋主将陆长珉一案交给李忧离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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