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院的土坯房本是过去喂养牲口的,低洼潮湿。云生领着大女儿和大儿子,拆了牛槽,拉来黄土填高铺平,再用石夯打打实。就这样,一家人住进去,过起了日子。
就在这个档口,孙家突然收到了一封来信,是上面专门派人骑着高头大马送来的。原来孙家那好几年都没有音信的东娃,如今当了什么官了,信上说因为工作忙,一时没时间回来。启东在外面当的官到底有多大,村里人说不清楚,反正是不小。这从天而降的大好消息,可把孙家上下乐开了花,孙家一下子门庭若市起来。
孙家老大叫孙启明,小名明娃,以前村里人喊孙家爹妈都喊明娃爹、明娃妈的,因为明娃是老大嘛。可自从孙家老孙启东当了官儿之后,村里人喊孙家爹妈都改口喊东娃爹、东娃妈了,这也就是常说的那母以子贵嘛。孙家兄弟姐妹走起路来,那腰杆儿挺得直直的,连老夫妻俩也容光焕发,成天价乐呵呵的。
这天,几个村干部在南头巷的村部里开会。这是一座临街的四合院,砖砌的院墙高出周围许多,又高又宽的稍门楼儿坐西朝东,砖砌的拱墙挑着勾檐儿,宽大的拱形门洞上方是精美篆刻衬着的“耕读”,两扇厚实的木门用铁皮包角包边垫着铆钉,三阶条石砌就的台阶连着一对石狮子,在巷子里格外显眼。拾阶而上,推开木门,迈过高高的门槛,就进了敞开式的仅靠一根根柱子支撑的东厦,迎面是高大的西厦,左右便是南厦和北厦。与附近民房不同的是,这座四合院里的房子的前檐墙是木质的,而且挑高的屋檐勾心斗角,有些庙宇的感觉。据说,这里曾是刘氏家族的家庙,如今已经是柳湾的村部所在地了。
这次开会是给每户定成分,分歧主要在两户,一户是云虎也就是刘云虎,另一户是有儿。也是在前不久,云生把有儿家的底细抖出来了,全村人几乎都知道了有儿家的过去,议论纷纷的。这不,村干部之间也你一言额一语地争了起来:“额说,这有儿家该是地主成份。”“为啥”“就住个破窑洞,又没房子又没地的,老婆还给人家当奶妈,咋能定个地主呢”“不是云生讲了嘛,吴家前多年还是财主呢。”“云生他的话你也听”“哎呀,那不是有儿都承认了嘛。”“这个额不同意。这定成分,主要看眼目下的条件。如果要是把各家的情况往多少年前倒推的话,那云生家还不是地主呢。”“凡事得有个时点。倒推的话,就没法定这成份了。”“云虎的情况也一样,看眼目下。”“哈哈,弟兄两个的成分都不一样,也真成了笑话了。”
一个老者磕了磕旱烟锅子,又装上烟,猛抽了一口,然后说:“哎,都知道那清溪的白娃吧那可是出了名的大倒事鬼在他爷手里的时候屋里还蛮有钱的,又是置房子又是置地的。爷殁了,爹又管不了,偏偏摊上白娃这个倒事鬼,吃喝嫖赌样样都沾,还抽大烟。没几年的工夫,那么大的家业就给败光了,结果要了饭。前几天,额去清溪,正好碰见白娃。啊呀,你才没见那洋乎的劲儿呢。你猜怎么着定了个贫农,又得房子又得地的。”
“还有启东家,那成分咋定呢”一个中年说道。“就是呀,人家如今在上头,要定得不合适了也是问题。”另一个中年插话道。“额看,这些个事,大家也甭在这里理论了,再说上几天几夜也说不下个高低,还是把情况给人家上面说说,让上面定吧。”还是老者说。就这样,村干部的会无终而散,会后孙启明、有儿和刘云虎这三家的情况报了上去,上面也没有当场答复,让先回去等话。
有儿呢他心想,能分到就得,分不到就算了,反正也不指望别人养活,他引着一家老小跑到这么远的地界就是靠双手养家糊口,能安安生生的过活就行。
半个月后,上面的答复下来了,孙启明家定为中农成分,属于团结对象,基本上没受什么影响;刘云虎和有儿家最终定的是贫农。于是,村里按贫农给刘云虎和有儿两家分房子、分田地。
听说定了个贫农,刘云虎闹得要他多年前卖掉的房子和田地。当然,那都是当年他爹在的时候分家分给他的,只是赌博付给了人家,后来他哥也就是刘云生又从人手上赎了回来。这云虎鬼点子也多,请村干部吃了顿酒,就搬回他的老房子里去了。虽然有人有意见,但村干部都默不作声,也就不了了之了。什么都有了,云虎去了一趟老丈人家。当然,这时候他丈人和丈母娘早殁了,他老婆和她哥住着。于是,经云虎一番说道,老婆也就半推半就地跟着回来了,又过起了日子。只是村里不给再赌博了,云虎自然也就安生了。
再说有儿,本身就是个外来户,能分到就不错了,房子偏一点、地薄一点也没说的。吴家分得的院子在柳湾村的西南角上。院子不大,大约三、四分地的样子。和邻居家的一样,吴家的院墙也是用黄土夯筑的。在院子东墙偏南的角上有个坐西朝东的院门,这里人称之为“稍门”。那稍门,挡君子不挡小人,也挺简单,就是在土墙上挖上个一人多高、上拱下方的门洞儿,再装上两扇前有小手环、背有大木栓的木门,在门内侧上方挂两个带摆锤的小桶铃,就算好了。
一进稍门,迎面是一个小小的照壁。照壁后面,也就是顺着院子的南墙,从东到西一溜排依次是鸡窝、猪圈和茅房。院子的西北角是一间坐西朝东的火房,这里的人称之为“饭厦子”。在西墙根上、紧挨饭厦子的地方,堆着一些柴禾。三间坐北朝南的北厦,是土坯和砖木结构的瓦房,属于当地人所称的“穿靴戴帽”的那种。院子里有一棵石榴树,一棵枣树,一棵杏树,还有一棵香椿树。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疾风暴雨般的改天换地,伴随的必然是庄户人命运的大转折和村庄秩序、氛围的大改变,喜的多,忧的少。从此刷标语、开大会成了村子里的新气象,庄户人各自适应着,忙碌着。不过,柿子湾一带的解放,就全局而言,只是个局部的或者区域性的,故而,不少人心里不踏实,即便是从中得到好处的,也不敢相信这会长久。至于那丢了的嘛,那就更不用说了,总盼望哪天一股风刮回来,再恢复他们往日的富贵。
第五回各谋生计
有儿搬到新院后的一天下午,珍儿爹妈提着篮篮来到柳湾看女儿柿子湾一带指称外公、外婆和别的地方不太一样,称外公为舅厦爷,称外婆为舅厦奶。不过,当面叫外公、外婆的时候,和对祖父、祖母的称呼一样。老人家都一身中式的土布衣服,扎着裤脚口儿。老头儿是白上衣、黑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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