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云娘叫开了:“我姐妹二人不与男子同席”
“我早知男女同席不成体统。”梁岗挥手邀云娘,“二位请到里边用膳。”随即引着云娘她们朝另一间屋子走去。
“生得油头粉面的,只顾对女子献殷勤,护什么的德性”牛三低声嘀咕道。
梁岗忍了数次,这次再也忍不住了,脸色一沉,讥道:“腿脚慢得出奇,嘴上功夫倒是利索”
“你”
“牛百户。”见牛三就想忿然起身,朱祁铭笑道:“你手慢嘴也慢,看,蒋乙可比你利索多了。”
都是共过生死患难的人,不能有亲疏之分,况且神仙也断不了嘴巴官司,所以,对牛三与梁岗之间的争执,须十分巧妙地加以化解,既不能小题大做予以喝斥,也不能新旧有别偏向一方。可喜的是,朱祁铭极有领袖潜质,懂得顾及团队里每一个人的感受,云淡风轻间就将牛三的注意力转移了,还让梁岗得以恢复冷静。
牛三急忙转看蒋乙,见他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嘴上忙得不亦乐乎,案上那碟椒末羊肉早已十去其六
明代的肉食,羊肉仍是主流,猪肉开始逆袭,但在北方,最常见的肉食还是羊肉。处苦寒之地,于奔波途中,能吃上一顿羊肉大餐那是相当奢侈的事,可惜,牛三顾了面子,忘了里子,眼看那碟羊肉就要见底了,就忿然伸出手,一把将碟子拖到自己身前。
往嘴里匆匆塞了一大口羊肉,胡乱咀嚼着,牛三又想起面子的事,扭头望向里边,却不见梁岗的身影,怔了片刻,再回过头来时,发现碟子又到了蒋乙那边,上面只散落着几根葱花。
吃吃吃,撑不死你牛三一阵阵的肉颤,这才意识到里子真的比面子重要,心中那个悔哟,直比割了自己的肉还令他难受。
好在徐恭这边还有一碟羊肉,徐恭将碟子往牛三那边一推,低声道:“殿下在此,不可无礼”
牛三吸取了足够的教训,不再分心,只顾埋头朵颐,像饿狼护食那般护着碟子,馋得蒋乙直咽口水。
朱祁铭早已投箸在案,因无下人服侍,就亲手端着那碟基本没动的羊肉来到大案这边,放在案上,落碟的地方正好与牛三、蒋乙二人等距离。
“多谢殿下”牛三、蒋乙赶紧起身施礼。
徐恭舍了碗筷,走到朱祁铭身边,迟疑良久,低声道:“殿下,有锦云阁的人跟着,终是不便。”
“锦云阁”经过早上一场血战之后,朱祁铭对锦云阁的秘密暂时失了兴趣,所以闻言后只是淡淡自言自语一声。
牛三与蒋乙已重新入座。桌上那坛酒被蒋乙喝掉了一半,牛三突然来了兴致,与蒋乙对饮,三碗下去,就将坛中剩下的酒喝了个精光。
“镇边城还有两百多名锦衣卫,须有人前去领军。”朱祁铭适时岔开了话题。
“前往镇边城领军最合适的人选非在下莫属,但在下顾不了这些。殿下,此地不可久留,应速移往它处。”徐恭言毕,扫了牛三、蒋乙一眼。
牛三、蒋乙赶紧起身,牛三道:“卑职二人肯定是要追随殿下的。”
牛、蒋二人公然表态打算脱队,他们莫非真奉了卫王的密令朱祁铭略一凝思,心中随即了然。
这时,云娘、霓娘已用罢膳食,前来辞行。“殿下,云娘打算率众连夜赶赴镇边城,就此别过。”
梁岗站在云娘身边,猛然意识到自己站错了位,此刻本该护在朱祁铭身边才是,便略显尴尬地快步移至朱祁铭身后。
牛三重重哼了一声。
“也好。”徐恭幽然道:“只是,殿下的行踪事关重大,不容走漏半点风声”
“徐大人肯宽容,可见徐大人异于凡夫俗子。美中不足的是,徐大人存有疑心,这多少有点让人失望。”云娘舍了徐恭,转向朱祁铭道:“昨晚在保安州州城,殿下信了霓娘,经过一番血雨腥风之后,殿下此刻应该信了云娘吧。”
两道比烛火还要明亮的目光久久停留在朱祁铭脸上,那分期待深邃悠远,仿佛承载着未来数十年的寒来暑往。
第七十章约定
锦云阁的背景神秘且复杂,但云娘今日的义举十分真诚,这不免让人左右为难,所以此刻的回应并非小事,不容朱祁铭漫不经心。
徐恭轻咳一声,继而朝朱祁铭直递眼色,那分担心就差直接写在脸上。
“哟,徐大人何时患了眼疾”云娘反应极快,眼到话到,让牛三他们听得一愣一愣的,茫然摸不着头脑。
“呃,风沙眯了眼。”徐恭的反应也快,只是这由头扯得唉,令人无语。
朱祁铭不禁皱眉。看来徐恭也有短板,不惯于掩饰,风沙烛火竖得比棍子还直,风呢还不如说鸟粪砸的来得靠谱
牛三、蒋乙终于赶上了节奏,察觉到了徐恭的窘态,无意顾及上官的脸面,嘿嘿嘿一顿傻乐,于是,素来沉稳的徐恭竟然像小姑娘一般红了脸。
“嗯,云娘乃女中侠士,豪气干云,堪比红线女,不逊梁红玉”梁岗字斟句酌地正说在兴头上,突然碰见朱祁铭诧异的目光,只得生生住了口。
有点过,哈,师傅
那边牛三一脸不屑地摇摇头。
一个武者卖弄斯文,显得颇为滑稽,霓娘忍不住了,背过身去掩嘴窃笑,双肩一颤一颤的。
云娘倒是泰然自若,岂止是泰然自若分明还有几分受用,一双星目扫向徐恭,十足的示威派头。
朱祁铭如今身边跟着一帮人,对众人的话自然要过过脑子,兼听则明嘛。但他已有主见,那场血战,云娘连命都豁出去了,若拿命还换不来交情,世间还有何交情可言
本来,对云娘的探询,朱祁铭大可世故圆滑一些,虚于应付就是了,毕竟不知云娘的底细,她所说的“信”字又包含了别的意思,对此,肯定的回答不是能够轻易说出口的,说出口了,就意味着某种承诺,有承诺就得去承担,包括承担许多未知的风险与麻烦。
可是转念一想,自己只剩一条吉凶未卜的小命,既无权倾天下的地位可供担忧,又无富可敌国的财富堪付贪念,落魄人一个,何必对一个舍命护己的女子玩心防游戏何况云娘她们不过是生如浮萍,只盼有所依托而已。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两年多来,一路受难逃难,若非方姨给了自己一个温暖的家,漂泊不定的境遇只怕要远比雨中浮萍凄惨。
当初在方姨那里,自己不也是一个来历不明的人么
“不错,共过生死,岂能不信”朱祁铭沉吟片刻,缓缓道:“你们是你们,锦云阁是锦云阁,本座何必疑你们锦云阁的人脉想必是盘根错节的,各有各的心思,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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