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烟萝转视门外,目中似浮着一层迷雾。
“臣妾以为,殿下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臣妾朱祁铭终于意识到烟萝已悄悄改了自称,或许,她的心态未变,可是郕王的地位在变,故而身为郕王的女人,那声“奴婢”终归是叫不出口。
秋风荡开疏帘,弦月挂于窗外,淡淡的月华,冷落的清秋,尽现于无垠的夜空之中。
紧扣往日的话题,烟萝娓娓道来,人声和着阵阵秋声,促成了别样的天人合一,令座中人蓦然想起了红蓼。
“早在先帝殡天之前,朝中便有呼声,不少人想让殿下的父王来日继承大统,而有关襄王是一代贤王的鼓噪,则是后来的事,放出此风,显然是想平衡越靖王的声誉。说到底,为殿下的父王呼吁也好,替襄王造势也罢,这些都是明面上的事,根本就作不得数彼时政争的要害应属当今皇上与郕王的继位权之争,一帮得势的重臣选择站在了彼时的皇太子那边,他们与襄王走得近;而一帮屡受排挤的官员选择站在了郕王这边,他们与殿下的父王、卫王志同道合。殿下知道他们为何而争吗”
朱祁铭闭目凝思良久,徐徐张目,“那个时候,皇上已是储君,郕王还年幼,二人并不知情,也无争意,真正想争的是朝中百官”
烟萝点点头,“得势者想萧规曹随,沿袭宣德年间的旧制,另有一些人则看出了大明潜藏的危机,双方争得纷纷扬扬,并非为了助哪个皇子夺嫡,而是在事关大明该如何施政的大节上,双方的见解大相径庭,那时,当今皇上和郕王不过是他们各自看好的代理人而已”
朱祁铭望着室内的烛火出神,“我知道,先帝不豫之前,曾深感自永乐末期以来,吏治日渐败坏,地方豪强愈发肆无忌惮,担心大明滑入历代皇朝兴衰更替的老路,便想改换政宽法平的旧习,以重典整肃吏治。先帝问及三杨,三杨仅仅抛出一个污名远播的左都御史刘观惩治了事,此后整肃吏治一事不了了之。而今大明沦落至此,肇始于三杨”
忽闻轻细的脚步声一路响来,就见吕夕瑶姿态端雅地跨入门内。梅姑娘停在了门外,石头更是落在了甬道上。
“如夫人。”
吕夕瑶换了一身浅色的襦裙,淡妆后的容颜更显俏丽。她瞟一眼朱祁铭,只与烟萝见礼。
“吕姑娘来得正好”烟萝上前牵住了吕夕瑶的衣袖。
朱祁铭一见吕夕瑶,立马将那些了无意趣的往日政事忘得干干净净,就想邀她趁着月色,于院中独处;或就着烛火,共进晚膳。
烟萝冲吕夕瑶笑笑,扭头看向朱祁铭,“越王殿下,先帝殡天前后,瓦剌势头正劲,四处征伐,无人可挡。当时京中有些人预感到瓦剌或将成为大明的心腹之患,其中就包括殿下的父王与卫王,太皇太后召集二王与朝中九卿廷议瓦剌的威胁,廷议时辩论激烈,九卿以为和为贵,卫王则力主备战,还引用过管仲的一句名言:内政不修,外举事不济。显而易见,殿下的父王与卫王极力主张拿吏治等诸多积弊开刀,这涉及到了许多人的利益甚至身家性命,朝政纷争由此激化,一发不可收拾。”
朱祁铭的思绪立马回到了儿时的越府,那个看似祥和的地方,原来早已卷入了朝政漩涡,只是自己的父王在默默承受着一切,以“逍遥王”的表象引领家人远离是非而已
欧阳长史为何不提此事此念一闪而过,朱祁铭有些恼火,在与吕夕瑶重逢的温馨时刻,当着门外的两个外人,谈论那些沉重的话题令人大感不适
他冷视烟萝,“你是何意”
烟萝怔了许久,嗫嚅道:“妾身与吕姑娘谈过许多往事,吕姑娘自有独到的见解。”
吕夕瑶似嗔似笑地扫了朱祁铭一眼,“如夫人一片好意,你别误解人意你或许只知当年是谁在害你,却不知他为何要害你。还记得宣德九年江湖术士的卦言吗听如夫人讲过之后我才知道,当时涉及皇太子、二皇子的卦言,其实是拥立郕王的那些人假托术士之口传出的。而涉及你的卦言,所谓世间豪杰英雄事,江左风流美丈夫,却是出自那术士的本意。襄王一旦”
“襄王”
“襄王”
门外梅姑娘与石头先后叫了一声,随即定在那里发呆。
室内三人诧异地望了梅姑娘、石头一眼。吕夕瑶续道:“襄王一旦被先帝与朝中九卿看重,其野心必将膨胀。试想,你若真是周公瑾再世,那么,孙权又会是谁或是当今皇上,或是郕王,旁人难以断定,既然如此,襄王为何一定要置你于绝境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襄王自己觊觎大位,借用了帝王的制衡之心,先乘机去其羽翼”
朱祁铭摇摇头,“羽翼那时我还是一个稚子,会是谁的羽翼襄王岂会轻信术士之言”
吕夕瑶嗔道:“听如夫人讲起往事,我也惊诧不已,你恐怕都不知道自己小时候讲过多少奇言吧别的不说,单说那次太皇太后让你谈史,你说了句敢战方能言和,这是一名稚子能有的见识吗此语切中了时局的要害,差点改变了朝中主战、主和者相持不下的格局,想不让人吃惊都难当时如夫人正在长安宫当值,静慈仙师听说此事后,连连称奇,赞你真是周公瑾再世。”
靠几句奇谈就能成为周公瑾再世朱祁铭有些想不通。
门外梅姑娘喃喃道:“襄王我父亲生前查过数宗疑案,不单是胡庆那桩。我好像听父亲与谁暗中说起过,宣德十年春夏之交,越府有仆役在雨夜欲行不轨,那次招募的仆役被人于送往越府的途中做了手脚,换掉了五人。我父亲查到了一名知情者,那人的供词上说,主事之人正是襄王府一个姓江,或是海的公公。”
江源朱祁铭大吃一惊,下一刻,当石头说出另一番话后,他更是震骇不已。
石头席地而坐,茫然道:“我好像见过襄王,大概在京城西郊,有人将我带到一个大人物面前,我不记得他的样貌了,只记得当时有人叫他襄王殿下。
朱祁铭胸中好一阵波澜起伏,猛然扭头望向石头,脑中瞬间现出了一个与石头有几分相似的人物形象。
方正
第三百六十九章轻重缓急
与吕夕瑶话别后,朱祁铭出了内院,在前院照壁前伫立良久。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当年自己数番离奇遇险,原来只因有人打开了禁门,唤醒了冬眠中的野心
若非自己命大,加上太皇太后适时醒转过来一举扭转了局势,彼时的“去其羽翼”必将演化为“断其躯干”,一旦如此,郕王,进而还有当今皇上,都将会立于危墙之下,也不知社稷的大厦会否在地动山摇中轰然坍塌
而在野心之上,飘荡着政争的诡谲风云,十多年来,利益盘算牢牢绑架了朝政,朝政取向根本无关是非对错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正统朝始于战与和之争,却在和平期许落空,战争不期而至的无奈选择中,即将走向终结。
可是,身居高位者并非傻子,他们又是如何居高俯视野心家的表演和自己这个落难王子的昔日处境的呢这里的谜团似乎并未完全解开。
他想到了一个人,红蓼
不过,在社稷存亡续绝正处于千钧一发的关键时刻,他分得清轻重缓急。
周遭的林木在秋风的摩挲下饮泣,点点灯火映照着凄清的院落。墙角处现出了几名护卫的身影,如木桩一般杵在那里。
挥挥衣袖,转身走到正门前,打开那扇小门,一步跨了出去。
“越王,你诉衷情诉得太久了,走,快随我前去用晚膳”
灯光映出了郕王含笑的面容。显而易见,等了这么久,他依然是兴致不减。
“郕王兄,烟萝是何时回京城的”
“十日前,怎么啦今日我让她特意在此迎候吕姑娘。”郕王靠近朱祁铭身边,“嘿嘿嘿那个吕姑娘堪称绝世佳丽,难怪你为她守身如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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