漻清一震,喜道:“真的”更加不敢看他,眸中脸上却禁不住光彩愈甚。
维泱看得心神震动,便欲伸手抚他头顶。但眼见四下从人众多,于是忍住,只笑着“嗯”了一声。
漻清顾自喜悦了一会儿,想了想问道:“师父见着这天坛如何”
维泱以为他小孩子心性,做了件大事便要自己称赞鼓励一番,于是微笑道:“好得很啊。为师觉着,似乎比往年都要好些。”其实他并未清楚记得往年天坛如何,只是爱徒问起,他便顺着话头褒扬一二。
漻清喜道:“师父发现了”顿了顿道:“我今年特地叫他们整个翻修了斋宫、圜丘坛和祈年殿,每寸石阶都彻底维护过,若有破损,均遣人由夜郎将上好青石专程送来替换。更自江南寻得数位有名素膳厨子,放在神厨侍奉。师父这几日也尝过他们手艺了,不知可还觉着合口味否”
维泱才知原来他做过这些功夫,心道这孩子初次祭天,兴奋得未免有点过头,竟动这等大阵仗。一时不知该说教一番还是继续夸赞,只随口道:“甚好。”
漻清转过头来望向他,期待地道:“师父,若你看着还喜欢,日后便住这里可好”
维泱一怔,尚未答话,便听漻清续道:“师父可在斋宫起居,在天坛修道。圜丘坛离天较近,师父想必喜欢。而且这里离皇宫也不远,弟子可以随时来见师父。如此一来,师父便不用再在洛水宫那小地方屈就了。”原来漻清虽然听谏不建曦坛,终觉洛水宫配不上神仙般的师父,于是心思一转,借着祭天的名头大肆修葺天坛及其附属建筑,事后便可供师父使用。
维泱不讲究衣食住行,但爱徒诚心拳拳,他终是心里感动,便道:“清儿如此孝顺,为师很是欣慰。只不过,”他略一停顿,皱起眉头道:“你这孩子也未免太胡闹了。大修天坛,劳民伤财,却说是为为师一人,实是不该。”
漻清唯唯诺诺。当日徐知常尚且未曾将“胡闹”二字说全,他已加以重责。而今同样的话从维泱口中说出,他却只有低头受教。
维泱接着道:“为师在洛水宫居住甚好,却为何要另起宿处”说着微微一笑,“莫非清儿大了,不再愿被为师处处管着,束缚自由,于是变着方儿要赶为师走”
漻清大惊,脑中轰然一响,四肢麻痹,急忙分辩道:“不是不是弟子怎会赶师父走弟子,弟子便是一天十二个时辰都与师父在一起,尚嫌不够,又怎会”情急中,藏在心底的话冲口而出。
维泱笑道:“好啦,为师自然知你本意,方才只是随口说笑,清儿无需介怀。”
漻清松了口气道:“吓死我了。”
维泱见他真情流露,神态天真可掬,忍不住又想去摸他脑袋,手方举起便记起不妥,于是中途转向,改为拍了拍他肩,一面续道:“况且,为师不日便要离京,实是不必如此麻烦着搬来搬去。”
漻清脸色一变,冲口而出道:“甚么师父终究还是要离京”
这时焚炉中火焰已熄,奉常石韦趋前奏请皇上起驾回宫。话尚未出口,便听皇上大声喝问,语音带怒,吓得一抖索伏地跪倒,口中直呼:“臣该死皇上赎罪”
漻清一挥袖子喝道:“退下统统给朕退下”
余人均皆诧异。这种情况可从来未曾在祭天大典过程中出现。可眼见皇上盛怒,众人无不噤若寒蝉。唯有御史中丞巴戬天职责所在,硬着头皮踏前一步,方待进谏,一旁丞相徐知常伸手将他拦下。原来徐知常见维泱便在御驾近旁,容色未变,情知事情不会太严重,便扯了巴戬天离开,免其碰壁之苦。
维泱对这跟随自己两世,且由自己一手带大的弟子实是相当宠溺,是以虽然漻清竟敢如此高声对自己说话,他也并不生气。兼且维泱不顾爱徒挽留执意离京,心中多少有那么一点点歉意。当下低声温言哄道:“清儿乖,不气。”
漻清见他待己仍如稚龄童子,生气之中更添几分委屈,怒道:“弟子早已不是孩子了”
维泱暗笑,心道你这样说话,怎还不是孩子,嘴上却道:“正因清儿已不是孩子,为师才不能再整日在你近旁管教啊需得或时离开,好让你习惯独立。”
漻清撇嘴道:“往日我未成年时,你便已常常出京。因此弟子早就不需这种习惯了。”
维泱本是随口一哄,此时听得漻清如此回话,顿时噎住,怔了一怔后才失笑道:“你这孩子”上前握住漻清手臂,柔声道:“明年三月初三,西王母寿诞之时,太上老君将受邀上昆仑山讲黄庭经。此事可称千年不遇,因此为师执意要去。”
自来维泱做事,随心而已。旁人意见和心情他丝毫不理,也从未对自己言行做过只字说明。这次他竟肯耐心解释,不仅漻清甚感意外,连维泱自己也是怔了一怔。
一时两人相顾无言。奉常石韦又在一旁探头探脑,深恐误了回宫吉时,皇帝要治他的罪,是以神色颇为焦急。但不得宣召,他实不敢上前请奏。
维泱瞧见,俯身在漻清耳边哄道:“是时候回宫了。有甚么事,咱们回去慢慢说,好不好”
漻清给他的气息弄得耳边发痒,顿时酥了半边身子,强自忍耐方不致失态,即便有气也尽皆抛在脑后。于是点头,传旨回宫。一路无话。
漻清知维泱三月出行已无可避免,无奈之下,整日里除了处理政务便时刻腻在维泱身边,连睡觉亦不回自己寝宫。他原打算让维泱迁入天坛斋宫,但一来维泱不愿,二来漻清只恨光阴苦短,巴不得与维泱一刻不离,又怎会将他迁往远处是以两人仍居于洛水宫中。
维泱见漻清对自己依恋至此,舐犊之情大生,便也对他加意爱护。漻清但有兴致所在,要维泱以仙术这样那样,有时即便匪夷所思,维泱也无不随他胡闹。好在漻清做事一向极有分寸,尚不致过分荒唐。有时看着漻清睡颜,维泱便忍不住想,若自己不是自幼出家修道,而是如常人般娶妻生子,必然是个太过纵容孩子的不称职父亲。幸而清儿自幼所受波折甚多,不曾被自己宠坏。
漻清这许月日日与维泱亲近,见他对自己毫不违拗,一面心中愉悦,一面却又因离别在即,终究难免抑郁。虽然维泱说过不日便归,但他心念中,一日分别已如隔三秋,何况师父每次出京,何时回来均无定数。是以他眼见三月初三每近一日,一颗心便沉下一分。
在此期间,漻清每日清晨均要以极大意志力鞭策才可勉力将自己迫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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